16 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最伤心的时候不在（上）

高智信回到G市后的第二夜，他在酒店房内，完全没有睡好。

    他做了很多很多噩梦，他梦见一个男人正在打造一种能降魔伏妖的法器，法器呈长长的椎状，黑漆漆的分为两部分，就像件将要合而为一的兵器；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侍者。

    然后数以百计的汉子（梦里他清楚他们不是好东西）冲进这古代村庄中四处杀戮，用大刀斩杀村民，连妇人手中的婴儿也不放过。村民都在平房和庄稼之中惊慌走避，鸡群惊恐飞扑而牛狗则叫吠连连，这景像连同婴孩的哭喊声混在一起，令梦中的高智信有感如身处地狱。

    仍集中精神工作的男人拿着法器的前部，侍者则拿着后部，两人正要把两部分组合起来。然而那些汉子突然冲进来，男人只好一边打斗，一边继续工作。

    一声女人的惨叫，屋子里有个女人被入侵者杀死了，高智信知道那是男人的妻子。

    男人分了心，被一刀刺中小腹，血流不止。他呼叫侍者，但侍者早不知所踪。

    男人的血滴到法器的前部，只见法器马上雾出白烟，同时男人的右手，竟慢慢与法器的前部结合，前部与手腕连接之处，就像是液体般慢慢糊开，继而配合手的形状大小愈合起来，令他的手掌消失于眼前；法器后部则跌落地上。

    他半惊半怒地随手挥动，上前攻击的入侵者望风披靡，在他的新武器下纷纷倒地。

    中招者都软倒地上，男人与法器结合的手仿佛带动了男人的身影。从他穿插入侵者群中的姿势模样看来，他的手一碰到对方的胸口，对方就会软软倒下，过程只需数秒。在这短短数秒间，男人手上的椎状法器会显得特别闪亮，而被刺中者的任何施袭动作，都会即时停止，他们脸上由不可置信的样子急转为苍白疲惫状，最后连同其手中大刀颓然倒下。

    男人起初每刺中一人也显得愕然，双眼一直由对方胸口沿着椎看到自己胸口来，似是有什么从椎传送到他身上似的；但持刀汉子众多，他领略了椎的用法后也就杀得性起，脸目竟也变得狰狞。

    不久，入侵者都被他解决掉了，村中回复一片沉寂；但他的妻子、朋友，不也同赴黄泉了吗？

    梦里的高智信把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禁为他感到悲怆。

    不知何解，他好像完全感受到那男人的心情，一股很强劲的能量，游走全身，左右冲突，掺和着悲伤和悔恨，身体快无法承受了。

    这时，传来婴儿的哭声。

    男人刚出世的儿子还没有死，应该是妻子及时把他们的孩儿藏了起来。

    一片死寂的夜晚，婴儿的哭声特别响亮。

    然后，高智信便醒了，从一身冷汗中醒转。

    好不容易起来到浴室梳洗，高智信凝视镜子里的自己，胸口某处还隐隐作痛，禁不住按着心口。那痛像是潮汐，起初并不怎样，但后楚痛楚渐增，然后退下；下一轮来袭时痛意加剧，更有火烧之感，但不一会又退下；如是者三五回，灼痛得高智信快要难以忍受时，痛意才慢慢以潮水方式减退。

    梦中那男人的所知所感，依然缠绕心头，他在想像难道那男人以法器刺向别人时，就是这种感觉？他甩了甩头，“所罗门”三个字却下意识地从口里一吐而出。

    “要命！”他对自己苦笑。

    所罗门是Ｇ市一家高级餐厅，宽敞的玄关不像一般餐厅由电脑处理客人预约，这里依然是由一位打扮漂致、态度非常有礼的服务员站在玄关接待客人。

    走进餐厅内，只听到淙淙流水声的背景音乐，内墙都是传说中所罗门王审案的场景浮雕。最中央那堵墙刻了著名的灰阑记故事－－两个母亲争儿子，所罗门王教人在地上用灰粉画了一圈，把孩子放在里面，嘱咐母亲一人拉着孩子的左手，一人拉着孩子的右手，比赛谁先把孩子拉出圈子，孩子便判归她。结果用力把孩子拉出来的妇人输了，因为真正的母亲是不忍心令孩子受伤的。

    现在高智信便看着这幅浮雕，他依约到了所罗门餐厅。除了墙上那些仿古浮雕，餐厅的布置基本上十分简约，令他赞叹不已。

    这是高等人聚餐的地方，人们很重视视觉和健康整洁，食物都有很精致的外观，却不重视味道。烧烤、煎炸炒等重口味食品绝无仅有，端上桌的东西食客虽可选择放入口，但大部份人都选择直接接驳消化系统，减少食物残留口腔影响牙齿卫生的机会。

    他们四人年少时经过所罗门，胖子总嚷着要进去大吃一顿。后来大家也来过一次，尽兴而返。乔易约在这里聚旧十分有心思。

    门口的服务员径直走到高智信身边，为他进行身体扫描。2070年的先进科技，让餐厅可为每一顾客度身编造适合他／她健康需要的食谱，只须进餐前扫描一番，交给超级电脑计算，便简化了点菜的程序，不是有句广告金句吗？－－“他们比你自己更懂你该吃什么”吗？

    高智信随着服务员走过衣着整齐，但色调单一的宾客，来到预订好的座位。刚刚坐下，便看到桌上自己座位上的餐具和其他人不同。

    服务员解释：“乔先生特地嘱咐我们帮您把金属餐具都撤换了。”

    高智信笑道：“谢谢。”

    高智信拿起胶合木的餐具看了看，欣赏乔易的细心，又自顾自地笑了笑。

    思绪游走间，服务员又送上来一个小罐子，放在高智信旁边的位子上。

    待服务员离开，高智信好奇打开罐子一看，里面竟全是蓝色的巧克力豆。

    高智信心念急转，立刻抬头往门口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飘逸长裙的女生正朝这边走来，正是童靖。高智信想立刻别开视线，但有些东西不是每次都能自控的。结果是他呆呆的目光一直离不开童靖，直到她走到了身边，面带微笑看着他。她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总像圣水般纯净，十多年来，高智信总是从她的眼神中找到救赎的感觉。“童靖就是他的女神”这句话虽然用在九流小说都嫌老土，可是这确确实实是高智信的感觉。

    高智信回过神来，立刻起身。童靖给了高智信一个拥抱，他显得有点僵硬。身体最诚实，他晓得自己真的不懂怎样面对她。

    童靖表现却自然得多，一坐下就看到那个罐子，笑了笑，拿起一颗巧克力豆吃了。

    高智信也抓起一颗巧克力豆，放入口中道：“你真的完全没变。”

    童靖笑道：“没变漂亮吗？”

    高智信认真地盯着童靖的脸看，童靖也渐渐收起了捉弄人的笑容。两人视线胶着，气氛暧昧起来。

    “你俩真准时！”胖子突然出现在两人身旁，他总在最“适合”的时间出现。

    童靖带点回避地低下头，她对与高智信被称为“你俩”感到有点不自在，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是吗？高智信不清楚童靖这是否害羞的反应，心里抹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好像是高兴，好像又不是。有点像某些狂喜留下来的渣滓，幅度广度都大不如前了，但由于仍是狂喜的剩余，仍将心里那停下来的火车头移动了那么一下。

    胖子道：“你俩刚刚在说什么？”

    高智信和童靖几乎同时答道：“没什么……”

    胖子扫了两人一眼，问：“乔易呢？”

    童靖还在拘泥于“你俩”二字，听到提起乔易，马上道：“哦，他说了可能稍微晚点到。”

    胖子嘿嘿连声：“那我得先叫吃的了！我都饿疯了。”

    童靖把巧克力豆罐子推向胖子，“呐”了一声

    胖子拿起罐子摇了摇，撇了撇嘴：“这颜色最恶心了！你什么毛病，也就他兄弟俩才这么惯着你，败家！”

    童靖马上从胖子手里抢回罐子，嗔道：“我还舍不得呢！”

    高智信看着童靖笑脸，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对，童靖抢回罐子时不经意展露了左手中指上似乎戴着一个戒指，高智信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