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告诉你，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下）

日出而作，日入未必可息，城市人的疲惫，一半因为资本家的剥削，一半因为自身的欲望。

    又见黄昏，高智信来到片场外，夕阳下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地方。

    懒散而削瘦的警卫正在门口警卫室聚精会神看电视，被正在播映的综艺节目逗得大笑。高智信认出了他，但他继续看电视，连门口来了人也懒得理会。

    高智信耸耸肩，站了片刻，不得不拍了拍窗，指着显示屏；显示屏显示保安系统已确认高智信的身份。

    高智信和门卫打了记招呼：“阿松，你还在啊，好久不见。”

    门卫瞥了瞥高智信，朝他笑了笑，让高智信进了门，很快又回去看他的电视。

    待高智信去远了，他继续看电视，一面一头雾水地摸摸头，自言自语：“谁啊？”

    在什么都有电脑技术的年代，2070年的片场已不再是以大取胜，相反片厂旁总是有一大间电脑室，让工作人员可即场修改或微调早已设定好的模拟实景及道具。但由于仍有不少导演对旧式拍摄方法、真人武打动作仍有坚持，因此片场的外在摆切几十年以来倒算没有大分别，大型录影机、路轨和导演椅子还是随处可见。

    高智信走进片场内，只见一群穿着特定戏服的男女演员，正在副导演的指挥下走位排练。

    副导演是一个看上去便晓得不太友善的家伙，廿一世纪七十年代的电影行业，依然充斥着火气大、总好像喜欢骂人为乐的副导。五十年前已有人预言未来电影只剩下合成影象。后制膨胀，现场拍摄可能只是特写演员的表情，所有动作、背景都可模拟虚拟。所以副导的工作会转型，人事的磨擦会减少。然而，实情并非如此，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便继续有争斗。

    高智信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副导演在大叫：“你们都忘记了吗？今天我们拍的是动作片，拍丧尸啊！大家提起精神！先在这里排成直线！对，就这样！”

    虽然丧尸和提起精神之间的关系不是太清楚，但一众临时演员们如在集中营般听从指示，排成一列；这些临时演员大多是2070年被视为“生活不健康”的低收入人士，他们各有异相，都是来片场钻空子膁外快的。

    副导演像军官般指挥他们往东往西，场记则拿着扫描器扫描每一位临时演员的脸，扫描器显示屏随即组合出他们角色该有的模样，他们无须化妆和领取服装、道具，也不须要揣摸如何演绎角色，一切均已预先设定，唯一须要他们做的便是站在绿色布景板前模拟动作。

    剧情需要，一名漂亮女演员正被一群未来“丧尸”跟踪。拍摄跟纵过程的摄像机移动，高智信突然出现在镜头中，正茫然望向镜头。

    “停！”导演的声音。

    导演正与数名制片人看着即时显影的现场屏幕，原来是高智信误打误撞，一不小心入了镜，打乱了拍摄程序。

    “喂，你往哪儿站的啊？”副导演冒火地上前推了高智信一把。

    高智信晓得对方大抵误会他也是临时演员吧，正要答话，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副导演工作牌，只觉得眼熟，却一下没能认出来，犹豫间未作反应。

    副导演见他这样便更为火大，骂道：“你恃自己长得大模大样，就以为自己是男一吗？......喂，你耳朵聋了吗？”

    高智信也觉得副导态度太差了，正要发作，一个肥胖的身影及时钻到两人中间。

    “别，别，他是我的人！”

    来人正是胖子，高智信青梅竹马的好友。他负责来“接应”的。

    一道白光闪过高智信的脸，副导演扫描了高智信的脸。他角色为何，该作何化装，服装等资料，立即出现在仪器显示屏上。

    胖子看着高智信，语气带点责骂：“不是这一组啊，干吗乱走？”

    高智信回瞪了胖子一眼，但随即明白当着人前，胖子其实做了该做的事。

    副导演果然不再理会两人了，回去招呼那群临时演员。

    胖子递给高智信一部O4虚拟香烟下载器：“要吗？”

    高智信拒绝了，两人经过一个工作人员，他正抱着一箱O4虚拟香烟下载器朝相反方向走着，不晓得是否送往刚才那剧组。

    两人转入片场另一区域，胖子道：“你早到了！我还不赶过来的话，你就要跟他过两手了吧？不过有时我真不明白你，我要有你这长相，早混成影帝了！”

    高智信一时不懂得作何反应，但其实即使他有什么反应，胖子也没未必发现，因为他们一路走来，胖子都不断和路过碰见的人说哈啰，似乎在这里很吃得开。

    就这样两人走到一群人面前。

    胖子和高智信说了声“等我一会”，便上前与众人打招呼。

    高智信走到一旁等待，百无聊赖，按动身旁的装置，尝试检视电影公司制作的影片广告。

    “G城电影资料库，应有尽有；满足你所需，提供你惊喜！”广告的电子声音响起。

    高智信不禁喃喃自语：“我的确需要惊喜......”

    高智信浏览片目，找到《雷雨之未来世界篇》，便按下收看预告片的按钮。《雷雨》耳熟能详的片段呈现眼前，不过这个版本加入了2070年代的特技、加工，部份重新剪接，以当代的感性演绎旧的故事。

    高智信笑了笑，又按了按搜寻键，键入自己的名字。当年他在《古都惊情》扮演民初学生的片段播出来了，他看着自己的脸，虽然只是三、四年光阴，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喂，成了。”胖子回来，态度保持毕恭毕敬。

    “来，跟我过去，我要为你引介重要人物。”

    高智信有点失笑：“不就是导演吗？我们不就是来见他？”

    胖子正色道：“本来是，但现在不只是他。”

    “哦？”高智信唯有点点头，随他而行，胖子走了两步又回头走到高智信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一会儿好好表现，多余的话少说！”胖子说。

    高智信对他的煞有介事快有点不耐了，于是作出OK的手势，希望尽快完事。

    二人来到那群人面前，他们或站或坐，有老有少。胖子扬声道：“高智信，来见过陈导！”

    “陈导，幸会了！”高智信把手伸过去。

    然后他立即感到有点不对劲。站在他面前，和他握手的竟是一名十五岁少年，之前一直和他联络，邀请他来试镜面试的是名女制片人，而且有胖子做中间人。他没有怎样猜想导演的年纪、样貌。毕竟，他只是借工作之名回来而已。

    但眼前这少年一脸倨傲，难道他便是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