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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那个秋天,G市勇探孟雷还未遇上鳞甲人,当然也不可能预见,刚刚发生怪事的G市,会变成后来的人心惶惶;一场大灾难,正在命运的地平线上,快将降临。
半年前的那个秋天,正好是那鳞甲人乘坐列车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未来号,列车的型号这样叫。坐在上面,高智信尽可想像列车会把他带到未来,可能充满美好,充满兑现了的承诺。理想的国度、光明的国度,而且因为太光亮了,人们应该不会看得很清楚,也不用很清楚。理想正是这样的,带点概念,不必太具象落实,太清楚了,便会和现实没太两样,看来不像是理想的了。
固然,高智信自己知道,列车不会开往他的未来。相反,它带他回到过去。现在是2070年,在全球气候统合系统下,五十年前还在讲的春夏秋冬四季早扔进了历史回收筒,但他一向喜欢使用怀旧的名词和形容词,姑且还是这样说吧:他毕竟离开G市整整三个寒暑了。
G市,高智信的家乡,正在前面等着他。没能在通宵旅程中睡好,高智信斜倚在座椅上,聆听着后方,该是列车音响系统传出来的音乐。
起初是纯音乐,不知何时,忽然涌出了歌声:
“没有美丽便没过去/我的过去可是你/没有未来也去抱拥/我的未来在哪里”
歌不知是谁唱的,但歌词就这样流出:
“没有你便没美丽/即使时间很愿意/没有我你也美丽/地球转来又转去”
高智信还未确认好,副歌便来了:
“寄望若失去/失去妩媚/绝望与希望相同/同为虚妄”
待他发觉,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怎会这样?怎可以这样?他得赶快在最后一段歌曲播完之前抹走一切......
“没有了就没有了/不得不觉悟/没有你我再上路/然后有了光/终于有了.....光”
对,歌播完了,高智信也“恢复正常”了。
列车广播接续而来:
“欢迎莅临G市,还有十分钟便抵达G市中央车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高智信置身的车厢标志着廿一世纪七十年代的高端科技。反重力装置可以在特定范围内随意开关,因而让供乘客娱乐或摄取资讯的电子仪器浮在半空,方便随手取用。部份乘客戴着虚拟真实耳罩,听不到车厢广播,但广播的文字版会同步出现在浮游的电子仪器屏幕,不轻易错过。而个人资讯平台也可接驳到同一屏幕,由社会到个人的大小事务,理论上都可同时分合处理。
广播继续:“列车将在2070年9月26日下午3时15分到达G市。列车外面温度为摄氏28度。感谢各位乘坐城际列车,下车时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高智信吸了一口大气,告诉自己准备好了。
这时,对面的女乘客随手按了按浮到她跟前的电子仪,一排透明显示器便出现到她面前,有不同的虚拟瘾品影象选择,她点了虚拟簿荷香烟,不用数秒钟便下载到她的超级手机,然后再以影象暗示讯号直达她大脑皮层,让她立时进入廿一世纪吞云吐雾的境界。
从其表情晓得,她十分享受这一切。
假如现在是玩虚拟现实的游戏,这位女乘客就是那些用来转移玩家注意力的女子;虽然有点俗,但在某些角度看去确实颇有瞄头,额头高了点,但眉毛细长,而且长了一对销魂眼。
她“收看”“香烟”影象时露出的那股媚态,高智信看在眼底,不禁留意她起来。
那边厢女乘客也注意上这边的帅哥。论个别五官,高智信不算别致精巧,但胜在配合有度,眼耳口鼻相互比对,没有什么显得过大或过小,整张脸恰到好处,活像一个上佳的艺术雕像。何况,他的轮廊很深,从女乘客的角度,对着他久不久朝向窗外若有所思的侧脸,说是看得有点痴了,也不为过。
于是,她顺着理了理头发的姿势,转过头来瞟他。两人四目交投,她嫣然一笑,尽在不言中。
高智信愣了愣,不希望对方误会,立即别过脸往公用屏幕看去,恰巧是G市的新闻广播。
好像正有什么重大新闻报道,但高智信还没细看,那边的女乘客已站起身来,眉目间暗示他尾随。
但高智信刻意不作反应,保持注目屏幕,但由于太刻意了,这动作也妨碍了资讯的吸收,所以到最后也不晓得他本该搞清楚的新闻内容。
女乘客见高智信没有反应,有点失望,唯有再坐下来。
屏幕此时已换了成O4的报道,一个漂亮的女研究员正在接受采访。
他当然认出她是谁。童靖这个名字,他很早以前已确定,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屏幕(这时他已经没有刻意保持动作了,他根本就忘了世界),童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她正向记者解释苍穹集团这最新产品研究了多久,有何好处而且绝对安全。但他根本没有在听。
“我们的科研团队正在发掘这个最新技术的更多可能性,目前最重要的发现是在治疗患有先天性脑干缺陷的人士提供......”
“信,你回来了。”高智信仿佛能听到童靖的欢迎。然而,童靖仍然在注视着镜头,一本正经地解说O4的好处。
即使在外边,高智信早听说过O4,他第一个感觉是它改了一个好名字,他深信该是乔易的杰作。乔易是他、童靖,还有胖子的青梅竹马好友。他回来G市,大抵很快便会跟他们重聚。
O2是氧气,O3是臭氧,O4当然不是由四个氧分子合成,物质结构不可能稳定,但这个名字挪来了氧气作为生命必需品的喻意。它受愈来愈多人欢迎,跟一开始取了一个好名字大有关系。
高智信好像再听不进其他声音了。他看着屏幕里的童靖,微笑着,同时情不自禁,伸手进口袋拿出巧克力豆来吃。
他没注意来自对面的女乘客的注视。事实上,这个注视已维持了一段时间。认真的男人真迷人,她想。她取出手机,查看自己的日程表,发现晚餐会议前正好有些时间。她的嘴角也泛起了笑意。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注视着她,肯定会觉得,春心荡漾的女人真吸引。可惜没有人捕捉到她的媚态。她咬着下唇,找寻合适的搭讪字眼,终于开腔:“您是第一次来G市吗?”
高智信抬起头来,再一次确定对方对自己的兴趣,因为她说话的时候,若不经意地略一俯身,领子松开了一点,露出半截粉颈,白得有点耀眼。
连忙加倍彬彬有礼地回答:“不,我回来探朋友的。”
说罢拿出一颗巧克力豆正要吃,一看是蓝色的,便从另一口袋拿出一个罐子,里面存满了这样的蓝色巧克力豆。高智信微笑着把巧克力豆放进那罐子。
女乘客目睹这也算奇怪的举动,嘟了嘟嘴,装可爱的话,她的年纪稍大,但高智信不会介意,因为他根本不怎样看到。
“我倒是游客哩,真想有人带我四处逛逛。”她轻声说。
谁说的呢?说话总起吗有两重。第一重是表面的意义,需要实际说出来,被听进耳;第二重是起码隐含的“深意”,不用说出来,只能意会,不能明讲,直接说出来便走样的了。例如女孩子请男孩子上她家喝咖啡,隐藏的含意不能直接表达;古时男女对唱山歌,就可订终身之约,不必明说我爱你你爱我。对女乘客来说,“我倒是游客”绝对已是露骨的表述,话一出口已有点后悔,因为饶是自己,也有点廉价的感觉,很自然在说话尾段愈发压低声线。如果可以仔细设计好说话,她也许该和对面的青年说,她也想G市有她可以探的朋友,在外面呆久了,虽未感到寂寞,但有固定的地方可去,有固定的人可见,总是幸福的。
然后,可能,她和帅哥就可以就着幸福这个话题谈下去,一直延续至列车进站,大家联袂下车,她甚至可以找空档临时更改下榻的酒店,一待打听到他住哪里,她就住进附近。
住同一家酒店,她不觉得是好主意。进取是她的性格,但这千万不要变成操之过急,后者只能是一时的缺点,不能变成性格的缺陷。
可惜她这句说话高智信好像完全没听进去。他没有理会她,只望出窗外看风景。
列车已减慢速度,大抵进入了G市外围。高智信以比女乘客还小的声线自言自语起来:“三年了,不知道这里变了多少?”
从车窗看到外面的风景并不引人,下午的风不大,雾霾笼罩着整个G市,作为地标的苍穹集团总部大楼远看只见到三分之二。高智信以苍穹大楼为起始点,努力地追随着由不同建筑物连出来的天际线,但眼前的建设明显有点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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