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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凤山,小阁二层,乐天看着对面的女子心里是高兴的,也是苦涩的。中间的小几上已摆上了茶杯和茶点,茶杯里是雨前清茶,茶点是文姨做的各色花糕。
“不会打扰你赏菊吧?”女子笑呵呵的看着乐天,没有一丝拘束的模样。
“既是赏菊,人多些才更有意思,”乐天抿唇笑着道:“再加上刚刚才闯进来的一只小兔子,让静止的美景多了几分动境,这可是别人看不到的。”
“你才小兔子。”女子皱皱鼻子,引得乐天一阵轻笑。
“渴了吧?跑了那么许久,尝尝本公子的茶如何。”
“本姑娘还真是渴了,就给你个面子,尝尝你的茶比起我家的会如何。”女子轻端起茶杯,略微掀开一丝缝隙,清淡的茶香便迎面而来,女子略微一愣,轻啜了一口,眸子瞬间睁大,看向乐天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这,是雨前清茶?!”
“姑娘说得不错,正是雨前清茶,没想到姑娘对茶的了解颇深呢。”乐天有些意外,这种茶比较偏,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是从自己第一次尝到这种茶的时候,便深深的喜欢上了它的清新淡雅之气。
“呵呵。”女子打量乐天半晌,如果不是第一次遇到,如果不是他如此随意的口气,她真的会以为他是故意等在这里,故意拿出这种茶,故意来和她套近乎,因为知道她的身份而别有目的。
“来尝尝,这是府里的厨子做的,本公子自觉还不错。”
“哦。”女子呆了呆,见乐天没有丝毫做作的模样,便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这一口刹那间便让她胃口大开,早上因为太兴奋并没有吃得太多,此刻倒真是有些饿了,“嗯,真好吃。”女子似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吃得有些不太雅观。
“莫急,先喝些茶。”见女子吃得太急,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好像是噎住了,乐天赶忙劝道。
“嗯嗯。”女子灌了一大口茶汤,拍了好半天胸脯,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瞅瞅乐天,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便鄙他一眼道:“想笑就笑,不要憋出病来。”
“噗……”乐天哈哈大笑起来,“该怎么说呢,姑娘还真是,豪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女子混不在意,又拿起一块花糕送进口中,只不过这次吃得要文雅许多。
“失礼了,”乐天轻咳一声,“我并没有取笑姑娘的意思,只是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率直却又不失纯真,比起京都里那些大家闺秀倒是可爱了许多。”
“哼,”女子两颊浮起红晕,羞赧中还带着一丝开心,还从未有人这样当面夸奖过她,在父亲的口中她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孩,“登徒子。”
“呵呵,本公子倒是第一次被人说成是登徒子。”乐天好笑,似乎这样的经历也挺不错的,女子白他一眼,随即扭头打量起四周的菊花海。
“家父非常喜欢菊花,不只是因为它是谦谦四君子之一,父亲说,他曾经深爱的一位女子便对菊花情有独钟,每每见到菊花,就像看到了她,所以父亲每年都会来此赏菊。”女子幽幽的说着,乐天的心跳了跳。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家中种植几盆?在本公子看来,菊花还是比较好养植的。”
“实不相瞒,家母身体不太好,每每闻到各种花香便会生病,所以家中从不种花,只种竹和树。”说着,女子眸子微黯。
“如果不嫌弃,本公子倒是认识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可以替令慈诊治诊治。”
“多谢公子好意,家母已在十年前过世了。”女子摇摇头,满脸悲伤之色。
“失礼了,是本公子唐突了,”乐天眸子黯了下来,“姑娘节哀。”
“没关系。”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一抹笑容,那笑容中满是苦涩,“我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不只为了自己,更为了父亲,父亲这一辈子已经够苦的了,所以。”
“所以你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宝。”乐天接口,女子的心情他怎能不解,就像如今的他一样,把痛苦压在心底,留给别人的都是欢乐。
“你才是活宝。”女子狠瞪他一眼,心里的苦涩微微少了些,她没想到这个男子竟能如此了解她的心中所想。
“活宝好啊,活泼的宝贝谁都喜欢。”乐天微笑着看向女子,女子愣了愣,随即开心的笑了起来,好久没有如此舒心的畅谈一次了,不知为何,今日对这个陌生的男子竟能敞开心扉,那亲切的感觉不淡反深,让她欲罢不能。
“公子是一个人来的吗?家人呢?”
“当然不是,陪本公子来的在一层不是还有许多吗。”乐天呵呵一笑,指着已经跑到近前的那几个气喘吁吁的丫鬟婆子对道她:“你看,陪你来的不是也有许多吗。”
“噗哧。”女子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她们,糟了。”不知看到了什么,女子惊跳起来,匆匆忙忙的就往阁下跑,乐天好奇,顺着目光打量过去,呆愣了半晌,这才起身略有些急切的往阁下走去。
“你这个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教训女子的是一位年越五旬的男子,男子头发、胡子皆已花白,身材虽清瘦却坚挺,一举一动中都带着威严,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父亲。”女子吐吐舌头,嘿嘿傻笑起来,男子看着她直摇头。
“小少爷。”乐天刚出现,张子晋便连忙迎了上去,往他身上披了罩衣,只因此刻乐天的脸色有些苍白,张子晋以为他受了寒,所以才紧张起来,可林子真却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男子缓缓抬眸,当他看到乐天的那一刹那,心头不知为何涌起深深的焦虑之情,似乎这个人与他有一种莫名的联系,那种亲切之感从骨髓深处涌动出来,只一瞬间他便回了神,因为他认出了眼前的男子。
“见过小国公。”他微躬了身,生生压下心底的异样。
“您是?”乐天虽惊讶着,但心里却是深深的苦涩,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近在眼前不相识。
“下官宰相郑新寒。”他不卑不亢,声音沉稳,他身后的女子却吓得脸色有些苍白,原来自己叫了半天登徒子的人竟是小国公啊。
“原来是郑宰相。”乐天躬身还礼,“想必那位姑娘便是令千金了。”
“正是,”郑宰相狠瞪了一眼女子道:“还不快给小国公见礼。”
女子赶忙深施一礼道:“郑含巧见过小国公。”
“罢了,这里不是京都,不必如此繁文缛节。”
“规矩就是规矩,不可不遵。”郑新寒一板一眼,乐天颇为无奈,只得一笑置之。
“刚刚和令千金聊得颇为投机,这才知道郑宰相对菊花情有独钟。”
“小孩子家胡闹不懂事,望小国公不要怪罪才好。”郑新寒岔口道。
“不会,令千金颇为率真,本国公十分欣赏。”
“小国公抬举了。”郑新寒微微扫过乐天,只见他脸色不太好,想起京都传闻,小国公从小便身子娇弱,心头莫名的涌起一抹担忧,“起风了,小国公衣着如此单薄,还是早些进寺的好,下官就不打扰了。”
“劳烦郑宰相挂心了。”乐天微微一笑,郑宰相微躬身施了礼便带着郑含巧扬长而去,乐天望着两人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虽只是匆匆一见,但他已万分知足,他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不适合再惹是非了。
“小少爷,风大,咱们也起程吧。”张子晋满脸担忧,乐天的的脸色愈发的不好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歇息才好。
“时间还早,不着急,再走走吧。”乐天抬步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缓步而行,他此刻只是想多看看他们,哪怕是走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对他而言也是一种难言的幸福,小妹,父亲,恐怕今生他是没有机会与他们相认了。
他缓步向前走着,望着前面的人影渐渐的离他愈来愈远,直到眼前完全变成一片金灿灿的菊花海,微摇摇头,一阵叹息,如果母亲还在世,得知父亲依旧如此记挂着她,她会不会对父亲少一些憎恨,会不会当年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可惜当年的错已铸成,想必母亲也是极悔的吧,否则她也不会早早便香消玉殒,只留下深深的遗憾与自责,他也曾恨过的,可恨过之后只留下满满的悲伤,再恨,再悲伤,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无法挽回的依旧无法挽回。
苦的只是那些活着的人,只能背负着这些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哪怕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也无法停下自己的步伐,因深爱而变成憎恨,因付出了而想要回报,因亏欠而必须去偿还,从来没有人去考虑过那个被他们改变了命运的人究竟愿不愿意。
“唉。”轻叹一声,深深的倦怠。
真的起风了,风儿带起他乌黑的发,轻轻的扬至半空,那些卷至半空的菊花瓣儿,就像是一滴滴眼泪蜿蜒的流向远处,直到再也看不见,菊花香被风吹得浓浓淡淡,掠过鼻尖后只剩下淡淡的苦涩。身子不由微微抖了一下,罩衣还是太薄了些,他想着。
晴明寺是一家香火极旺盛的寺庙,终年檀香环绕,整个寺院处处都是这样让他安心的香味,来到晴明寺的时候已是申时,那条他永远也不想走完的路终还是到了尽头,再不愿意也要跨过那个坎,继续他自己的路。
接待他们的是寺院的一位小僧人,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头顶上已经烧了戒疤,看来也是个不一般的小僧人,今后也是不可限量的。“今后”,距他已是太过遥远的东西,那种东西他已经永远的失去,能把握的唯有当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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