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人心（3）

翌日一早，紫藤去清茶房交代完一些要紧的事，便去了胤禩每日下朝的必经之路。从乾清宫到太和殿前有好一段路，紫藤却走得异常漫长。

    一切都没有变，汉白玉的石桥依然跨立的金水河上，太和殿前的阳光依旧灿烂，宫墙外的花花草草枯萎了还会再长，究竟是什么变了？物是人非，物还在，变得只是人心。

    只是几个月没见，紫藤却发现胤禩的身形消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朝服竟有些显大。他步履沉重，双手垂在身侧，微握成拳。紫藤瞬间倍感心疼，虽然他曾经无情地质问过自己，虽然自己被他伤过，但终究是放不下曾经的一段情。

    她声音不大，轻声唤住他：“八爷。”

    胤禩身子猛然一颤，犹是不敢相信般缓缓转身，在看清眼前的人儿那一刻，眼里竟涌处难以名状的喜悦和难以掩盖的痛苦。

    紫藤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绪，半是欣喜半是失落。她见胤禩只顾呆呆地望着自己，便上前两步道：“此处不方便，还请八爷自重。”

    自重！这两个字让胤禩收回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向一旁的偏殿处，紫藤随后跟上。

    “找我什么事？”胤禩背对她站着，双手相交握于身后，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紫藤犹豫道：“不知昨日的事情，八爷可有耳闻？”

    胤禩侧头：“有”

    “那八爷可否知道来龙去脉？”

    “差不多”

    紫藤深吸一口气，“咚”地一下跪在他身后，“那求八爷保奴婢一命。”

    胤禩忙转过身，眼中满是诧异：“你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定当竭力相助。”

    紫藤没有想到胤禩的回答这么坚决，她抬头看他，那双眼与初遇他时一样，满含怜惜。她有些出神，口中喃喃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愿意帮我？”

    胤禩搭在她臂上的手微微收紧，扶她起来，道：“这辈子，只要你有求于我，我必出手相助。”

    紫藤偏过头去，眼中渐渐*泪水，这算是什么？表明心意？

    胤禩见她不说话，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以为她愿意重新接纳自己，声音竟略带喜意：“藤儿，你是不是……”

    “八爷”，紫藤打断他，“八爷的恩德，奴婢这辈子没齿难忘。”如果当时他不是拿了坠子和桃花笺就走，如果康熙愿意赐婚，那此时，她是不是会坐在他的府中，泡一杯茗茶，做几块糕点，等着她的男人，下朝归来？可是，这几个月，那个男人，似乎已经悄悄占据了她的心。

    胤禩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他喉咙发紧，良久，浮上一抹凄凉的笑意：“也罢，如今的结果，都是我自作自受。”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紫藤抹掉眼泪，口气清冷：“奴婢昨儿顶撞了惠妃娘娘，奴婢只求八爷能在惠妃娘娘面前，保奴婢一条命。”

    “这个不用你说，有我在一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紫藤福身行了礼：“多谢八爷。”

    胤禩伸出手扶她，却被她轻巧躲过，他收回了手，狠下心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紫藤无力地靠坐在墙角，心里却如波涛滚滚，久久难以平复。原来，他是对她有意的，他是在乎她的。她猛地起身，追出去几步，胤禩的身影还未走远，她张了张口，奈何怎么也唤不出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她幽幽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怕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太和殿前的人已渐渐散去，紫藤捶了捶尾椎，这两日好像又犯了。

    “既然身子不舒服，又何苦跑这一趟？”

    紫藤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胤禛正背着手立于自己身后。

    “你……什么时候来的？”紫藤有些小紧张，但愿自己刚才与八阿哥那一幕没有被他看到。

    胤禛笑了笑：“刚路过，本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看见你了，就过来了。”

    紫藤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虽然只是我的猜测。”胤禛顿了顿，道：“你不是一直在怀疑究竟是谁对慧莹下的毒手吗？我的猜测是……”，胤禛没有说出名字，却无声地做了口型。

    紫藤浑身一冷，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最好不过，不管是不是，小心提防总是没错的。”

    “那要告诉慧莹吗？”

    “嗯”，胤禛继续补道：“慧莹那我去说，毕竟景仁宫你去不方便。”

    紫藤心头一暖，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见紫藤还愣着，胤禛问道：“才刚不是尾椎疼吗？赶紧回去歇着，我找了些上好的膏药，晚一点差人给你送过去。”

    紫藤乖乖应下，手扶着腰一步一挪地回了乾清宫。

    整个下午紫藤都无聊至极，李德全念及她身子大不如从前，总是尽可能多得给她放假。况且胤禛怕是也在这背后做了不少功夫。

    紫藤在榻子上窝了半天都毫无睡意，索性找些事来做。她随手拾起案子上的一块绢帕，想着胤禛说晚一点会送药过来，不如在这上头绣个什么送给他。

    想到这，紫藤微微有些脸红，自己什么时候也像恋爱中的少女一般，想着法给情郎送礼物！不过想归想，紫藤还是乖乖坐在榻子上，拿起针线，却半天不知落在何处。突然，她陡生一计，不如就绣紫藤花，既应景又寓人。主意已定，紫藤拿起针细细挑了线的颜色，在绢子上细心绣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有太监来敲门，紫藤搁下筷子，问道：“谁呀？”

    “奴才是四爷身边的黄珠子，给姑娘送药来了。”

    紫藤一喜，忙打开门，果然，是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小跟班。黄珠子毕恭毕敬地将手里的药包递上：“四爷说了，这药量用法都在里面写着呢，还请姑娘务必按时服用，膏药每日一贴就好。”

    紫藤笑着接过药包：“替我谢谢四爷。”说完，紫藤才想起，自己绣了一下午的绢帕还在案子上放着，便道：“你先等一下，有样东西你交给他。”

    说完，紫藤急急跑进里间，拿了绢帕出来，折好交给黄珠子：“你可不许偷看！”

    黄珠子没想到紫藤会这么说，抿着嘴笑着道：“一定，奴才一定交到四爷手上。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告退了。”

    紫藤点了点头，目送着黄珠子离去，心里隐隐透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