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进宫（5）

日头已渐渐落了下去，紫藤一觉醒来已是快近酉时。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在坑上躺了半晌才缓缓起身，却发现自己原先斜靠在炕边的身子整个都被放在了炕上，薄被上还覆着一层被子。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在扫到坑边的椅子时停了下来，那上面放着一个灰布包袱。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竟是慧莹平日常用的些物件儿。外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紫藤并不做声，蹑手蹑脚地踱至门边，虽然说话声音小，但她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去了那可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藤儿……”

    紫藤隐隐猜到什么，打开门，见慧莹正和碧荷说着话。她问：“慧莹，你要去哪？”

    慧莹微微低下头，良久，才慢慢抬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让我去照顾德妃娘娘。”

    碧荷见紫藤只是直直地望着慧莹，忙补充说：“德妃娘娘刚失去了小格格，整个人憔悴了很多，万岁爷说慧莹能干又伶俐，所以这才……”，碧荷顿了顿，见两人都不说话，只得笑着说：“嗨呀，别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咱们都在这宫里住，就算不像以前天天见面，可隔几天见一次也是可以的呀！”

    慧莹听到这话，也宽心地笑了，她走过去有些宠溺地捏了捏紫藤的脸，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要是再这样吊着一张脸，我可就生气了，碧荷说的也没错啊，咱们还是可以见面的啊！”

    慧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紫藤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慧莹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入宫前，额娘就曾告诉自己皇宫人心险恶，万不可轻易相信别人。这些日子，紫藤一直将额娘的这句话谨记于心，尤其来到养心殿当差后，她更是步步小心，唯恐犯了错，连累慧莹和爹娘。慧莹，她从小就当亲姐姐看的人，从今以后再也不能陪在她身边了。慧莹说她稳重了，也许，这皇宫就如永无止尽的海浪，在岸边待久了，再有棱角的石子也会变得光滑。

    那个晚上，耀眼的星光在漆黑的夜幕中熠熠生辉，一弯皎洁如斯的弦月悄然爬上天际，月光顺着半开的窗子倾泻而下，洒在俩人的身上、脸上、眉眼间……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时，慧莹便去了景仁宫。紫藤醒来看到身边空落落的，炕上还残留着慧莹的体温，她不愿再去想象以后的日子，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知道，从今以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慧莹离开乾清宫已有几日光景了，紫藤渐渐习惯了自己去解决处理所遇到的一切问题，她总是告诉自己，要摆脱对慧莹的依赖。

    而景仁宫这边，德妃痛失爱女，心情自是无法言说。惠妃曾带人来看过两次，见德妃如此模样，总是免不了一番明嘲暗讽。以前慧莹没来时，不知是景仁宫里的丫头嘴笨还是个个都处于保命的初衷，碰到这样的情况时，总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前儿惠妃来看德妃，不过几天时间，就见她好似苍老了一圈，便说道：“德妃妹妹，姐姐知道妹妹痛失爱女，可怜的小格格还未长大成人就早早离开了人世，啧啧，真是可惜。妹妹放心，姐姐回宫后会为小格格诵经祈福的。”惠妃说完，见德妃半天并不做任何反应，便觉像是堵了一口气一般。在众多宫女太监面前，她这位掌管后宫的主子来看望死了女儿的德妃，已是莫大的荣幸了，可她居然还对自己不理不睬！

    惠妃抿了抿嘴，讽道：“德妃妹妹，姐姐我今儿说句话，你可别嫌难听。就你现在这样子，别说是万岁爷了，就是我都不会正眼瞧你一眼，莫非你还指着万岁爷再来看你哪！”

    德妃哪里有心思跟她辩，可由着她这样说下去也着实是恼人。慧莹见状，只是说道：“惠妃娘娘，德主子失去了小格格，心下正难受着呢。万岁爷怎么说也是小格格的阿玛，如今格格去了，万岁爷又怎会置德主子于不顾呢！您若是说万岁爷看不上德主子，那岂不就是说万岁爷薄严寡情，是个不仁之君了吗？”

    “你……”惠妃气的玉手发抖，拿着帕子指着慧莹半天，终是负气离开。

    打这件事后，德妃对慧莹愈发信任和宠爱，身边大小事宜总是要经过慧莹的手她才放心。

    紫藤听说慧莹在景仁宫很受德妃的喜爱，也渐渐放宽了心。可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对同处一室的碧荷有种心里说不出的抵触。

    一日紫藤下了值，正是上午，想来这会子回去无非也就是跟着碧荷绣绣花样子，要不就是看看书，索性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一个人去园子里逛逛。

    这五月的园子里百花盛开，淡黄色的迎春，白的、紫的、开的正盛的玉兰，还有不少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走在这样被装点得五颜六色的园子里，倒也是乐事一件。紫藤迎着暖暖的阳光，在园子里漫步闲逛，虽然身边没有人陪，她自己却乐在其中。

    紫藤顺着路走了一段，忽然听到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她不禁有些懊恼，原本一个人游园的雅兴就这样被破坏了。可还没等她迈开步子，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太监冲她喊道：“大胆宫女，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此，还不行礼！”

    原来是两位阿哥！

    紫藤冷不禁被这太监一声吼吓了一跳，定睛看了看，才发现那亭子里还坐着两个人！她淡定自若地走上前，跪安道：“见过两位阿哥，奴婢不知是两位阿哥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胤祥看了一眼正在喝茶默不作声的胤禛，便开了口：“不碍的，你下去吧！”紫藤正欲离开时，却听胤禛问道：“你就是皇阿玛身边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

    紫藤闻言，不禁唬的打了个激灵，忙跪下：“奴婢不知四爷所指何事。”

    “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出。”胤禛顿了顿，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藤闻言，足足愣了好一会。胤祥在一旁笑道：“姑娘的事迹我也听说了，我在这宫里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闻在皇阿玛身边当差的一个宫女竟如此大胆，不过胆大心细，姑娘想必也是做过一番细细思量的。”

    胤祥的一席话说得紫藤莫名其妙，听不出是褒是贬，她惴惴不安地抬了头，正对上胤禛探究的目光。心中一紧，忙低下头道：“奴婢名叫紫藤。”

    胤禛道：“哦？紫藤？”半晌，才发出一丝不知是不是笑声的笑声：“眼看着紫藤花也开了。”

    她被他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糊涂了，还来不及细想，就见他已起身道：“你起来吧！十三弟，咱们也该回了！”

    胤祥爽然一笑，快步来到紫藤身前，问道：“我倒是很欣赏紫藤姑娘的个性，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紫藤愕然，抬头却看见胤祥的眼中一片真诚，她心中一暖：“十三爷这话真真儿是折煞奴婢了，素闻十三爷精诗词，善骑射，晓音律。能与十三爷相交为友，是奴婢的福气。”

    “哈哈，好，一言为定。不过既是朋友，你以后在我面前可不许再自称奴婢。我想四哥也是愿意的。”

    本来听到前半句时，紫藤还觉得心里暖暖的，可没想到胤祥后面还加了那么一句，让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胤禛不理会胤祥最后一句似玩笑般地发问，提步就走。他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道：“你知道紫藤花代表什么吗？”

    说完，便和胤祥离开了这园子。

    她在原地愣了很久都没有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代表什么？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她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