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见（1）

康熙四十四年初春

    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晚，虽然已是三月的初春天儿，但京郊还有残留的雪。京城里虽不似郊外还有雪，但时不时刮来刺骨的北风还是让街上的人们都缩了缩脖子，匆忙地赶回家。

    “嘚嘚”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如此清晰，一处并不大的府邸门前，早有四五个下人恭敬地候着。

    天阴沉沉地飘着细雨，几个下人已冻得站不住脚，正低头窃窃私语时，却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没多会功夫，一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在这府邸前勒住了马。还未等男子下马，便听大门“吱呀”一声，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看到中年男子，“嘻嘻”一笑，说道“阿玛，今天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

    这个被称作“阿玛”的中年男子便是佐领僧格。僧格看着女儿冻得通红的脸，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大冷天儿就让她在外面冻着？”

    不待丫头回答，姑娘抢先一步说道：“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出来，只是女儿看到阿玛今天上朝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有些担心罢了。”

    僧格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藤儿，你刚刚大病初愈，万一再受了凉染了风寒怎么办？你先进去，阿玛要跟你额娘商量点事。”

    紫藤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大门。僧格看着女儿娉婷的身影，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选秀女，便觉得心头肉像被谁剜去一般。他不愿多想，只是朝正屋走去。

    这府邸并不大，按照佐领规格修建，已是上乘。僧格穿过内院的垂花门，见正屋大门紧闭，他跺了跺僵硬的双脚，推开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乌苏氏正双腿盘坐于炕上，绣着一个还未成形的花样子，见僧格进来，忙起身道：“芦荟，快去把茶拿来，让老爷驱驱寒。”

    芦荟正欲起身，却见僧格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芦荟有些意外地看了乌苏氏一眼，往常僧格下朝回家后都会先喝杯茶，今天却如此反常。乌苏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又不敢问，只是帮僧格卸下披肩，脱了行袍。

    “皇上说，该选秀女了。”

    乌苏氏正在脱行袍的手突然停住，僧格也不再说话，他背对着她，过了许久听见有轻微的抽泣声。半晌，乌苏氏红肿着双眼才抬头望着他：“咱们的女儿到年龄了吧？”

    僧格别过头去，不看乌苏氏凄楚的目光，却点了点头。

    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揪心的疼痛，乌苏氏坐在炕边不断地用帕子抹着眼泪，嘴里喃喃道：“我可怜的藤儿，她才十五岁啊……”僧格立于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窗纸外模糊的世界。

    “那慧莹……？”不知哭了多久，乌苏氏突然想到一直在自己家中与藤儿同住的年慧莹，迟疑地问道。

    “年遐龄虽为汉人，但他是四阿哥为数不多的朝门人，又是正二品封疆大吏，他的女儿，自然也是要参选的。”

    “那就好，这样咱们藤儿进了宫也好跟慧莹有个照应。”

    乌苏氏说完这句话，僧格久久不语，末了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太阳高照，昨儿还是阴云密布，冷风呼啸，今儿竟是难得的好天气。慧莹和藤儿已然梳洗完，两人正在房间里打打闹闹，就听芦荟在外面敲门：“小姐，老爷和夫人让小姐和年姑娘去正屋用早膳。”

    “知道啦”，藤儿说完，又朝着门口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去呢！”

    慧莹偏着头笑问：“那你想去哪？”

    “出去玩啊！咱们都在家里待了这么多天了，你不想出去啊？”

    慧莹一愣，她本是随口一说，哪知道紫藤接的这么快。她也深知依紫藤的性子，话说出口又岂有再收回去的。只得无奈应道：“出去玩可以，不过可不许胡闹，更不许乱跑，万一你要是跑丢了……”

    “哎呀呀，知道啦知道啦！”紫藤不耐烦地打断慧莹，“你简直比额娘还叨叨。”慧莹笑瞪了她一眼，拉着她仔细收拾了才偷偷溜出去。

    正屋里，僧格和乌苏氏等了半天都不见两人的影子，不由有些心焦。

    “芦荟，你再去看看，都这么半天了，这两个丫头干什么呢？”

    芦荟刚转身走出大门，就和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锦绣撞了个满怀。僧格沉声问道：“做什么这么慌张？”

    锦绣顾不得整理头上被撞的松散的发饰，忙进屋说道：“回禀老爷夫人，两位小姐不见了！”

    “什么？”僧格闻言猛地拍案而起，“看看你养的好姑娘，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这都是快要进宫选秀的人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乌苏氏本来听见锦绣的话后，还颇有些教女无方之感，可后来听见僧格的话，也不免恼火：“老爷这话，敢情藤儿是我一个人的，那年慧莹才是你亲生的似的。自从这年慧莹住进咱们府里，您就恨不得把她当亲闺女养着，自己亲生的骨肉不过是出去散散心，就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

    乌苏氏几句话虽然句句向着紫藤，却也说进了僧格的心里。年遐龄与他是至交好友，当初把年慧莹接进府纯属意外，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冷不成热不成，没想到久而久之，竟让乌苏市有了这样的误会。

    僧格逐渐平息了怒气，也不辩驳什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就让她们散散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