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守岁

第九十一章

    守岁

    大约十点钟时间，睡在南厢房的张光天懒洋洋从房间出来，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

    正在这时，当间的菊叶看见了他，喊叫了一声∶“二爸！”

    张光天听见菊叶的叫声，只是笑了一下，看着上房走了过去。

    来到上房，菊叶老远跑了过去，拉住光天的左手，走进上房。

    张光天见到父母亲都在炕上，母亲正哄着国益和教益。光天正准备叫一声父母，国益一见到他，赶快从奶奶怀中爬了过来，嘴里喊着∶“爹！爹！”

    张光天赶快伸出左手，抱住爬到炕边的儿子国益，爱怜地在小脸亲了起来。国益也依偎着他的头，好大一会才离了开来。光天问道∶“国益，想爹不想？”

    “想！”国益说。

    金兰，志贞和文迎做好早饭，舀好后端了进来，一一摆放在当间饭桌上面。

    文迎见二爸起来，赶紧拿上脸盆去灶房后锅舀来热水，让光天赶快洗脸。

    张光天放下国益，来到脸盆前，用左手浸湿手巾，胡乱擦了擦脸，等父母亲都下炕，才一同来到当间桌前坐了下来。

    正当他要问及大哥和三哥时，什一和老三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顺手掩上一扇大门，坐在为他俩留的坐位上去了。

    十二个人围在一张桌上吃饭，在这个家庭来说并不是多见的，大概是唯一的一次了，也是最人多的一次吧。张季行老夫妇俩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早饭仍然是关中农村惯常的苞谷粒加馍馍，外带白菜或者萝卜。

    为了给二弟光天补补身子，早上做饭时，长嫂金兰特意在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舀给张光天，上面又盖上珍子稀饭。

    因为孩子多，怕孩子们要吃，她才这么做来。

    长工老三不知道老二回来的事情，是早上大哥什一叫他挠水时才听说的。

    他为老二张光天回来感到特别高兴，也为他的安全捏了一把汗。

    他认为，这次二弟奉省委指示，去厚轸子说服土匪头子张宗昌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可能要鸡飞蛋打。

    他更担心的是二弟的人身安全，如今，事实果然让他言重了！

    吃过饭后，没等大家起来，老三和大哥，二弟及两位老人首先起来，回到上房去了。

    等两老人上炕坐下，金兰和志贞抱来国益和教益，将两个小人人放在被窝里坐下，才出去拿碗抹桌。

    老夫人见几人还站立在地上，叫他们都上炕去坐。几个人这才坐炕边的，坐椅子的。

    张光天见国益叫他，才上炕坐在父亲一头，抱上爬来的国益，放在怀里。坐在他旁边炕沿上的老三看见后赶紧说∶“老二，这可不行，你受了伤，咋敢出力呢？你得绑个缨架上。”

    老三的话提醒了在坐的其他几个人，老夫人赶紧起身去炕柜里找寻布条。

    正在这时，志贞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了条花格围巾，走到炕边，递给三哥说∶“三哥，你看这吊上行不？”

    老三接过围巾一看，说∶“行！行！”顺手将两头绑在一起，伸手挂在张光天脖子上，又扶着他的右手放在围巾上面。大家一看，正好合适。

    志贞顺手抱过儿子国益，说∶“来，妈抱你，让你爹歇着！”边说边退出房间去了。

    等志贞和孩子出去后，大家又开始刚才的谈话。老主人张季行对长子什一说，让他尽早安排买年贺办年事的事情。

    说今天已经廿三了，怕再下一场雪行动就不是那么方便了，办事也就不好办了。

    其实什一昨晚已经想好了办年事的时间，昨晚老二光天从厚畛子逃了回来，父母和家里大小脸上都有了喜色。就他来说，光天一半是为他而去的，直到腊月廿二，两个月时间，迟迟不见二弟的消息。

    特别是进入腊月这些天来，他和妻子金兰更是坐卧不安，废寝忘食。昨晚，二弟张光天虽然受了伤，但人总算回来了，他和金兰也放下心了。

    他对父亲说：“我打算上午看看我几个表哥去，商量一起去哑柏，我也看这天气不保险，还是早点去的好。”

    “去时把车赶上！”父亲说。

    什一点了下头，又说了几句话后，同老三站立起身，告诉一声父母，两人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两个人从大门来到街道，老三说：“哥，你到舅家去，我也去给牲口拌几槽草。”说着，转身向北头走去。

    什一看着老三往北走去后，自己也转身向南头舅家屋里走了过去。

    他首先来到二表哥力候房间，两夫妻和表侄女都坐在炕上说话。

    三人一见什一进来，一起叫什一上炕来坐说话。什一说不上炕了。说了要去哑柏办年事的事情，看他和大表哥咋样安排。又说了怕天气不好的事。

    二表哥力候下炕和什一一起来到后房老大力维房间，向他说了表弟什一要去办年事的意思。老大立即说了明天就去，看老三咋样？什一和二表哥退了出来，又来到三表哥力维和四表弟力强家里。

    因为两弟兄没有隔墙，出入都在一个当间。

    老二叫来老三和老四说明天去办年贺的事，两人一听，立即同意。什一告辞了二表哥、三表哥和四表弟，这才退出房间，走出院子，向街道走去……

    由于什一去舅家告诉了老二光天回来的消息，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二表嫂，三表哥三表嫂，四表弟和妻子张氏，一前一后来到屋里探望二表弟张光天来。

    整个上午，上房里热闹非凡！表哥表嫂子们问长问短，个个说着两个月来的关心和思念的话语，直到做午饭时才一一离开，回到南头家里去了……

    腊月是寒冷的，并且也是短暂的。又是小节，廿九即是初夕。

    吃过晚饭，男人们早早挑上灯笼，去到祖坟请回先人，悬挂上神位，点上香蜡。

    当人们包好饺子，守在祖先牌位之前，要度过这一年一度的时光。

    老主人张季行家也不例外。女人们不用男人帮手，只让他们去做男人们该做的事情去。

    张季行领着什一和光天两个儿子及两个孙子，还有长工老三。在中房祖先神牌前围了一圈，房子中央放着一盆木炭火，烧得通红通红。

    大秦桌上方，正中悬挂着列祖列宗的神位，左边悬挂着大小相同的一付字画，上书一个斗大的“寿”字。

    秦桌上，供品里外摆了三层，共九样。

    两旁两炷大红蜡烛，照耀得三间房通亮。

    国益和教益各自偎依在父亲怀里听着大人们的说话。

    这里是暖和的，供桌旁边是一片地铺，是给守夜人困了时休息的地方。下面铺着麦草，上面铺着两层褥子，再上面是一张被子，已经拉了开来。

    这时，几个人闲谈着一年来村里村外的奇谈怪论和奇闻怪事。

    大约凌晨时间，女人们准备好了明天早晨的吃用。洗过手准备睡觉的金兰和志贞走到中房，见孩子都在父亲怀里睡着了，伸手抱上孩子，嘴里说着：“我娃回去睡觉了！”边说边向后面走去。

    见女人抱着孩子离去，什一对坐在对面的父亲说：“爹，夜深了，您和老二去睡吧，我俩在这守着。”

    张季行抬起头来，看着长子什一说：“那咋行？爹是一家之主，爹不守先人能行吗？”

    “您的身体？”什一说。

    张季行对三人个笑着说：“你们看，这一夜时间把爹能劳累了？你们知道爹明天是多少岁了？”

    “五十七岁。”什一和老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张季行微笑着点头说：“对呀！那后年呢？”

    三人立时木瞪口呆，一齐向老人看去，个个欲说而未说。

    “你们都听着，后年就是我的大限之年，但我想得很开。你们也长大立业，生儿育女了！爹担心的是我们这一门族这过不去的铁门槛再延及到你们这一辈来。”

    老人擦了擦将要渗出的泪水又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尊崇着你爷爷和老爷的指示，在寻访高人，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完成和整理好我们这门族的心病！”

    “你爷爷在生年亲口给我说，要我们一辈一辈传下去，不管到哪一辈人手里，只要有能力，就要医治好我们这门子的这个大病。爹想，爹不能把这件事推到你们这一代去。”

    老人喝了一口什一递上的水，又擦了下干涩的眼睛，说：“我准备明年二三月时间，将这件困扰我们近百年的事情解决了，或许从你们这一代起就跨过铁门槛了，到那时候，爹也就含笑九泉之下了！”

    坐在父亲身旁的张光天直到这时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了解父亲，更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