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回村

第六十一章

    回村

    正月快要完了，廿五日也过了雨水，二月十一就要惊蛰了，天气也慢慢暖和起来，路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增多。

    地里的麦苗开始返青，虽说还看不出多少野草野菜，但人们已经提着菜篮在地里挖开了，找寻着荠菜或者其它野菜用来充饥。

    作为周至县救济院院长的张季行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同其他人一样，知道从二月到芒种还有整整三个半月多时间才能吃上新麦子。

    他想：今年五月十四芒种，割麦要到二十才行，这将近四个月时间难熬呀！

    此时，他想起了从上海乘飞机返回时，在洛阳飞机场上下乘客时，他向邵主席邵力子请求再援助粮食的事情，邵主席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回救济院后等候他的回话。

    想到这里，张季行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认为自己当时的推论是正确的。

    他已经考虑到虽然大旱已经过去，麦子全部播种，麦苗长势也好，可这三个多月时间咋办呢？万万不能在这个时间再饿死人呀！

    虽然说周至县救济院下属三大农场这几年产粮不少，可直到去年冬天总灾民人数已经达到两万人，这半年时间全部是坐吃山空。

    去年腊月头他详细核算了各农场的粮食库存，只是在现有人数下够用，如果再增加一些人的话那就会出现较大缺口，还没有算上收割小麦时壮劳力的食用部分。

    车子过了沣河，来到涝店，张季行让力强将车停了下来，在镇上路边的摊子转了转，给孙子教益和国益各买了一件耍活，这才重新上车启程。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

    来到终南镇己是午饭过后，两人停下车在一家小饭馆胡乱吃了顿饭，付了饭钱，上车赶路。

    一路上，西照的太阳暖烘烘地特别遐意。张季行脱掉身上的外套，感到浑身一阵轻松，好象去掉了枷锁似的，也劝力强脱掉外面的棉袄。力强回头看了眼老主人，说：“姑夫，小心着凉！”

    “怕啥呀，我这身子结实着呢！”张季行伸了伸胳膊笑着说。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表现出很长时间来从来没有的高兴。

    马车很快来到黑河边上，力强让枣红马在东岸停了下来，在沙窝里喝了几口水，这才重新启步过河。

    来到二曲镇，因为时间关系，两人不想在这里停留，力强径直将车顺着城外的官道向西边的八云塔方向赶去。

    轿车过了八云塔，向西下到石桥，直接向西走去。

    不大时间，不思量已经到了阳化桥，力强心想：再有三里路就到哑柏

    了，过了哑柏就快到家了。

    他伸出右手，摸了摸枣红马的后胯，心说：这几年，西安来来去去就亏了枣红马！多年来，在半下午以后，就是多走些时间，他也不忍心将马赶快些就出自这个想法。

    轿车来到坡底下，力强停下马来，搀扶姑夫从车上下来，坐在路边的土塄上歇了会儿，主要是要上这三里长坡，况且长坡两头，各有一截半里上下长的陡坡，得让马缓缓气。

    大约十来分钟时间，力强起身来到枣红马身旁，用手摸了摸马身上的汗水快要干了，这才吆喝一声，马自动启步向坡上走去。

    车后面，力强和姑夫两人帮忙推着，为的是给马添一点力气。

    等车来到陡坡下面停了下来，张季行重新下车后，力强赶动枣红马又向西边坡上走去。等车上到苍峪城门西侧时，力强又让马歇了一会，这才和姑夫两人上车赶马，向回走去。

    这时，还有一竿高就要沉落下去的太阳发出一片金黄色光芒来，洒向正个关中大地，把万物装扮得十分好看。张季行和力强目望着这些，从内心感到一种无法言表的喜悦！

    马儿似乎也高兴了起来，蹄下也加快了速度。

    一会时间，轿车经过渠头和三家庄村，上了胡同，已经来到城门外的池塘边上，力强停下车来，扶下主人，将车赶向城外的马房去了。

    张季行目送车子走后，来到池塘边的“石敢当”跟前。

    这里围着一大堆老少，有做生意的，有闲扯的，还没等他发话，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叫了开来，有叫叔的，有叫爷的，也有叫爸的，问长问短，很是亲热。

    张季行高兴得回答着大家，等力强从马房回来，两人告辞大伙，一同进城向家里走去。

    他和力强拐向西街北头的井旁，见长子什一正在和一位邻居绞水，力强赶紧上去帮忙提桶，等绞上最后一桶水，将井绳抬起挂在后轴上，盖上磨扇井盖，担上水向回去了。

    长子什一见到父亲高兴的问了一声，两人并肩向回走去。

    回到北院灶房，金兰和文迎正准备做晚饭，见阿公和四表弟回来，问了公公和力强，高兴的喊着菊叶快来接住爷爷，又和大家说了几句笑话，这才进到灶房做饭去了。

    张季行从腰门回到上房台阶上时，看见夫人谭氏和孙女菊叶正牵着孙子教益、国益在天井里玩耍，三个孩子清脆地喊叫声在院子回荡。

    他走到跟前，蹲在台阶上，几个孩子见他回来，叫着“爷爷”、“爷爷”跑了过来。

    他伸手抓住伸来的小手，拉到膝盖跟前，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卜浪鼓递给教益和国益，两人见着小鼓，摇晃着在地上高兴的又是跳又是笑。菊叶又在一旁教着两人玩耍，高兴得两人一阵又一阵笑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几个孙子的高兴样子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歇了下来，也叫来还蹲在台阶上笑着的丈夫。张季行挪到石凳上也坐了下来，同谭氏一起看着三个孩子在一起高兴的玩耍。

    天已经麻黑时间，金兰，志贞和文迎三人安顿好什一、四表弟和老三在外面吃饭后。

    三人一同拿上饭菜和馒头来到上房当间，一一在桌上放好，出来叫两老人进屋吃饭，并领上国益和教益一同向上房走了进去。

    这时，志贞己将油灯点燃，等两老人坐好后，大家也一一坐了下来。

    两个小家伙手里拿着玩具，摇得“卜愣愣”地响，只顾玩耍，不吃饭，，特别是国益根本就不去吃饭，气得志贞没有一点办法，只好由他去了。

    “长下腿了，不听话了。”老夫人谭氏边笑边说，“你看看，打也不是！爱也不是！”

    很快吃了晚饭，文迎端下碗筷到灶房去涮洗，金兰和志贞各抱上自己的儿子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

    什一从北院回到上房父母卧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让父母亲坐好后，这才问起父亲上海之行的事来。张季行看着长子什一，笑了下说：“办得很顺利，啥都好！”

    “爹，老二他？”什一看着父亲问道。

    张季行说：“他好，只是受了点轻伤，过几天就会好的！”

    什一看了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似乎看出了父亲有什么事瞒着他，或者有什么不好说的地方，就站了起来，说：“爹，几天来，您也乏了，早点歇息吧，我过去了！”

    张季行答应一声，让什一睡去。

    什一退出房间，随手拉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张什一张希彦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养子教益正和姐姐菊叶在炕上玩耍爷爷给买的卜浪鼓。

    妻子金兰见丈夫回来，拍了拍身旁的炕边示意什一坐下，什一关上房门，来到妻子金兰跟前坐了下来。

    金兰轻声问道：“爹去上海的事，咋说了？”

    “爹说很顺利，好着呢！”什一也小声说，“不过……我看爹好象有啥话在家不好说的样子。”

    金兰听了什一的话，想了一会后，点了下头说：“我想爹怕志贞听见，你明天和爹单独转出去谈谈不就知道了么。”

    什一看着妻子金兰，听完她的话，点了下头，这才脱鞋上到炕上，准备脱衣休息。

    金兰看见教益似乎要睡觉了，让女儿菊叶也到父亲那头去睡，说：“菊叶，明天还要上学，快睡去吧。”

    菊叶听话的来到父亲这头，脱掉外头棉衣，钻进被窝去了。

    金兰拉过教益，给他脱掉衣服，放到怀里，拍着哄着让教益慢慢睡了过去。

    这时，她和丈夫什一听见对面两老人房间仍然传来嗡嗡地说话声音，猜想这是父亲给母亲在说希灏的事情。

    这时的什一想：不管咋样，只要救出老二希灏就行了，他知道希灏所干的事情的严重性和危险性。如果让国民党抓去，不是打死也要打伤。

    这几年来，他听说不少西安方面的消息，不少共产党被国民党杀害或者活埋。

    象西府区的周至和眉县，常常出现城门上悬挂共产党人头的事情。想到这些，什一内心很是害怕，他这些年来，怎么也想不通二弟希灏为何不知道害怕，不知死活，去为共产党卖命。

    这些年来，他不至三次五次给二弟送钱，每次都是送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

    只有到那里才能见到老二希灏，在“八办”，他才能和老二说些话来。

    这时，什一靠在墙上，闭上双目，思索着二弟希灏从十七岁在西安念书，参加革命，直到今天，五六年来，他从一个年少的学生已经步入到一个青年，一个成熟的青年。

    张光天确实成熟了！

    直到这时，虽然他还不知道老二希灏被捕前在上海的全部情况，但他可以完全认定，老二希灏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