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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活命
这是民国十八年四月,关中十县区大旱严重时期,从上年麦子种入地里,出苗后,从正月到现时老天爷滴水未下。阳坡地里的麦苗已经在二月底全部旱死。
渠干河枯,没有了牲畜,谭家寨村城里城外七井八碾子黑明不停的响动着,人们推着碾子,碾着少得可怜的麦粒,供度饥荒。
井里的水尽管只能舀半桶、少半桶,尽管是很稠的泥水,必竞不需要到三四里路外的瓦罐沟去担水。可井里的水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挖不出水来,人们只得又去瓦罐沟担水。
村人一批批倒下、死去,特别是家无隔日之粮的人家死的更快,更早,更多。已经有人把孩子煮熟吃了。
大人吃娃,在这种时候不足为奇,并且也没有人骂他们没有人性,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活命”。
为了活命,已经有不少人把家里织下的布匹拿到北山或者佛坪一带去换粮了,以补充粮食的不足。
碾子很长时间响动的慢多了,井绳和辘轳早已丢到那里无人去管。城门楼下两旁睡躺着两行男男女女,已经没有人能管羞丑和封建之类的事了。
由于麦子旱死了,也不需要早出晚归的劳作。找寻吃的东西成了眼下的主要任务。有人听说县上开始放舍饭,可是能去的人却少之又少,因为这五十里路程,成了如同隔山隔水,让人望而兴叹。
张季行已经上到楼上查看了几次麦屯,也对妻子谭氏和长子什一及全家大小发出警告和命令:要吃黑,吃粗,不准在地上掉一个馍渣和饭粒。
村里村外的榆树叶子和树皮早已经被人们刮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的树干长在那里。张季行将这些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感到了自己不能这样继续钻到自己家里不出,而应该走出去看一看。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小汽车驶入谭家寨城门楼,拐向西街,开到张笑仙的门前街道停了下来。周至县县长杨增润带着他的秘书,一行二人跨进了张季行的家门。
来到中房,秘书看到干练的张季行正在找寻着什么,走上前去,开口问道:“请问您可是张季行先生?
张季行寻声看一眼来访者,点了下头,正待发问。
对方伸手抱拳说道:“张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县长。”
“失敬!”张季行见对方介绍,抱拳转身看着杨县长道,“杨县长,有失远迎,罪过。”
张季行在中房接待了杨增润一行。
一番交流之后,各自坐下,抬目向杨县长看去,见他白净方面,黑发,浓浓地双眉下一双明利的眼睛,炯炯有神,面带福相。
此时,后面上房里的长子什一听到中房父亲和人的交谈声音,拿上茶水和茶杯走了过来,见到生人,问候一声,并且为两位倒上茶水,递给两位,退出前门外去了。
“张先生,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杨某今日前来拜访。”杨增润抱拳说道。
张季行见杨县长还在客气,抱拳说道:“请问杨县长万忙之中,来此有何指教?”
“张先生,是这么回事。”杨增润说,“百年不遇大旱当头,腐尸遍野,民不聊生,为了拯救周至万民百姓,政府已经开设粥场,请您为民众尽一份力气,领导大家渡过此次难关。”
杨县长道出了现时旱情的肆虐和民众的疾苦,和他今天此行的目的。他要张季行出任周至县救济院院长。
当杨县长说到这里,张季行毫不优虑的答应了杨县长的请求。
“杨县长,承蒙厚爱!我张季行愿受县长调遣,为周至民众马革裹尸,死不足惜。”张季行斩钉截铁的说。
“哈哈哈,真是快人快语。”杨增润说道,“我杨某人没看错人,敬仰,敬仰!”
杨增润抱拳站了起来,对张季行说:“真没想到,张先生不愧是申明大义、具救周至民众于水火之心,我扬增润给张先生敬礼了!”说着就要弯腰掬躬。
张季行赶紧起身,抱拳还礼:“不敢当!不敢当!杨县长,您这是折杀我张志道了”
三人哈哈大笑。
送走杨增润之后,张季行回到家里,引上九岁的小女儿希廷。她已经开始念书,他为她请来了三家庄教书先生王子正,这时已经放学回来。他想这几天好好想一想,转一转,看一看这些年来村子的变化。再两天县长杨增润就要叫司机来接他上任了。
这时天气尚早,张季行手里拉着小女希廷的小手走出了大门,下到街道,向西街北头走去。来到北头的井边,看到井口用磨扇盖着,井绳在井台上盘了一大堆丢在那里,他一阵心疼。虽然眼下井里没水用不上了,可那是用钱买来的啊。他悄悄记在心里,继续向东走去。
来到城门口什子时,井台上的情景和西街的情况相同。正在这时,看城门的徐老大走了过来,老远喊道:“先生哥,你做啥去呀?”,
他声大气粗,驼着腰背。
张季行引着希廷离开井台走到城门口,和徐老大边说着话,看了下城门洞下两旁躺卧着几个老人,他真的不忍心去看他们了。
城门外,池塘边上往日繁华的小集市早已失去了。四尺多高的麻石“石敢当”大石旁往日聚集着的老者和青年已经不见了。一点也找不到以住的说笑和欢乐。
张季行站在城门口里,老远看着眼前早已经不见了的情景,眼眶里突然涌出一丝酸流来。他不敢再看再想了,告别了徐老大,引着希廷往东街方向走了过去。
张季行来到祠堂前,这是张家祠堂,这里祭祀着张家七代祖先的神位。他每年腊月到正月要无数次来到这里,祭礼、请神,是必不可少的。
这时他领着孩子的小手,来到立在大院中心,座南向北的大青石石碑跟前,仰起头看了起来。祠堂座南向北,三间木制结构大房。石碑和祠堂是他前辈,也就是张门第七代祖先修建的。听说这碑文是第六代祖先十八恒中的十恒、嘉庆初年文状元张恒升请他的好友二曲老夫子和自己亲笔所写就。碑文铭记着整个张氏家族一百五十多年的兴发过程以及对后来人和子孙的训示。开头“周邑数百年来,首推望族者张氏其人也!”象一根金针钉在了关键之处,给碑文的全篇起到了画龙点晴、烘托意境的作用。
张季行看着、想着,从内心深处他佩服起祖先的文才不愧是一位头名状元,不愧是承受得起皇上所亲笔赐给“文魁”二字的笫一人;二曲先生更不愧是一位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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