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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还是因为被女儿拆穿羞愧难当?"
宁清洛的声音在灯火摇曳的书房里格外清冷。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茶面倒映出她微蹙的眉头。
宁老爷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手中的账簿"啪"的一声摔在案几上。"清儿!"他猛地站起身,紫檀木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你是要逼死爹爹吗?"
廊下秋蝉忽然噤声,书房里只剩铜漏滴答作响。
宁清洛抬眼,对上父亲泛红的眼眶,唇角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女儿没有。"她将茶盏轻轻放回桌面,白瓷与檀木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只愿父亲是真心爱着她......"指尖掠过自己绣着兰草的袖口,"也希望以后......"袖中暗藏的紫苏香囊突然散落几粒干花,在地毯上砸出细碎声响,"......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不等父亲回应,她已转身推开雕花木门。夜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来,吹散了她鬓边一缕碎发。身后传来茶杯碎裂的声响,她脚步未停,月白色裙裾扫过石阶上零落的桂花,像抹不肯停留的月光。
......
兰院早已点亮了琉璃灯,暖黄的光晕在回廊上浮动。春桃正踮着脚给廊下的画眉添水,听见脚步声立即转身,雀跃得像只欢快的小云雀。
"姑娘可算回来了!"她小跑着迎上来,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厨娘新研究了几道菜,都等着姑娘品鉴呢。"
宁清洛闻到油纸里透出的桂花香,紧绷的眉心终于舒展三分。"又偷藏点心了?"她伸手戳了戳小丫鬟鼓囊囊的腮帮,春桃"哎哟"一声,反倒把油纸包往她手里塞得更紧。
"才不是偷的!"春桃眼睛亮晶晶的,"是今日厨房试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特意给姑娘留的"她忽然压低声音,"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膳,奴婢推说姑娘身子不适......"
宁清洛轻笑出声,指尖沾了些细白糖粉。月光穿过回廊的紫藤花架,在她手背投下摇曳的花影。
走进暖阁,八仙桌上已摆开七色攒盒。春桃迫不及待地揭开白瓷盖碗,蒸腾的热气里漫开松蕈特有的清香。"这道松蕈炖乳鸽,奴婢盯着火候煨了两个时辰呢!"她献宝似的递上银匙,"特意加了姑娘喜欢的竹荪......"
乳白色的汤面浮着几粒枸杞,鸽肉炖得骨肉分离。宁清洛舀了一勺,汤汁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咸鲜里透着微甜,"她看着春桃紧张绞动的手指,"是放了冰糖?"
"姑娘真厉害!"小丫鬟兴奋地拍手,"厨娘说这样能吊出鲜味......"话音未落又转身端来青玉荷叶盘,"还有这个蟹粉狮子头,奴婢特意跑去东市挑的活蟹!"
拳头大的狮子头卧在翠绿菜心上,浇着金灿灿的蟹粉酱汁。宁清洛刚咬破酥软的外皮,蟹黄的鲜香就在舌尖漫开。春桃眼巴巴望着她咀嚼的动作,突然"啊"的一声跳起来:"差点忘了重头戏!"
她从食盒底层端出个白底蓝花的寿字碗,神秘兮兮地揭开盖子。白玉般的豆腐块浸在浅金色高汤里,每块豆腐上都缀着朵小小的菊花竟是刀工雕出来的。
"这......"宁清洛怔了怔,银箸尖轻轻碰触颤动着的豆腐花,"什么时候学的?"
春桃耳朵尖都红了:"上月姑娘说想吃淮扬菜,奴婢就......就偷偷跟张厨娘学了两手......"她捏着衣角,"菊花是拿小刀一点一点刻的,废了三板豆腐才......"
月光忽然朦胧起来。宁清洛低头抿了口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很鲜。"她声音有些哑,"明日......再做一次可好?"
春桃惊喜地重重点头,发间银铃叮铃铃响成一片。窗外飘来断续的琵琶声,混着桂花香,把那些未尽的言语都酿成了温柔的月光。
春桃捧着一盏芙蓉花形的素瓷小碟,喜滋滋地凑近了些:"姑娘快尝尝这个,是奴婢新学会的芙蓉虾饺。"
宁清洛垂眸细看,只见那虾饺皮薄如蝉翼,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里头粉艳艳的虾肉,捏作芙蓉花状,每一片花瓣的褶皱都细细叠着,花蕊处点缀着一小粒灿金色的蟹籽。她伸出银箸轻轻一夹,虾饺颤巍巍地晃了晃,似一朵沾了露的芙蓉在水面摇曳。
"姑娘轻些,皮儿薄,怕是要破"春桃屏息盯着,却见宁清洛轻轻一送,将那虾饺一口含下,细细咀嚼时,眼底微微一亮。
"虾肉弹嫩,里头的汤呢?"宁清洛侧眸看向春桃。
春桃眼睛一亮,忙道:"是用老母鸡、干贝熬的汤冻,包的时候才塞进去,蒸时化了,便是汤汁"她比划着,"您刚刚咬的那一口,可烫着没?"
宁清洛摇头:"烫得刚好。" 她搁下筷子,又看向另一碟小巧玲珑的点心:"这又是什么?"
"琥珀莲藕,"春桃捧起一只青瓷莲瓣盘,莲藕片薄如纸,每一片中央裹着糯米,蒸得极透,再浸入蜜糖里煨着,如今端上来时,糖汁已成透亮的琥珀色,微微颤着,似随时要流坠而下。"奴婢特意选了七孔藕,最是粉糯,又掺了一点点桂浆,姑娘尝尝?"
宁清洛夹起一片,咬下时莲藕的粉糯与糯米的黏香混着蜜糖的甜,再嚼两下,又隐隐透出桂花的幽香。她唇边笑意渐深:"这倒像是秋日里的味道。"
春桃得了夸赞,愈发卖力,又端上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碗:"还有这个雪梨炖官燕,姑娘这几日操心劳神,合该润一润。"
碗里梨肉剔透如玉,官燕丝缕分明,炖得极软,在清甜的梨汁中微微荡漾,隐约飘着两三瓣新鲜摘下的杭白菊,清香缭绕。宁清洛端碗轻啜一口,梨汤清润,燕窝细腻,咽下时喉间似被春风拂过,连带着胸口的郁气也淡了几分。
"好喝?"春桃眼巴巴望着,见她点头,登时喜得拍了拍手。"那奴婢明日再做一盅!"
宁清洛看着她忙碌的模样,想起方才父亲的话语,心中微微叹息,却又被这满桌暖意拉回了几分心神。
"姑娘再试试这个!"春桃忽又打开一只竹编小笼,袅袅热气中,现出四枚碧绿如玉的小团子,"奴婢学着做的艾草珍珠团,馅儿是自己磨的芝麻核桃茸,掺了点儿玫瑰露。"
宁清洛拈起一枚,指尖便沾了艾草的清香,咬开软糯的外皮,里头的芝麻核桃馅儿滚烫浓香,混着淡淡的玫瑰甜味,竟是不腻,反倒愈嚼愈香。
春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奴婢照着旧年咱们在江南时吃过的方子试的,可还像?"
宁清洛微微一笑:"比那年吃的还要好些。"
春桃霎时笑弯了眼。窗外更深露重,兰院的灯火却愈暖了几分。
春桃手脚麻利地撤下几样残碟,又从黑漆食盒底层捧出一只描金海棠盏:"姑娘定然猜不出这个!"揭开盖子,却见一碗莹润如玉的杏仁豆腐,面上缀着金桂糖渍的丹桂,衬着琥珀色的,在烛火下泛着微微光晕。
宁清洛执起甜白瓷勺,轻轻一碰,那杏仁豆腐便颤巍巍地晃动。舀一勺入口,冰凉清甜中带着杏仁特有的甘香,细细绵绵地在舌尖化开,桂花的馥郁随后漫上来,混着琥珀甜,竟似把整个秋日的温软都含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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