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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仇鸾猛地打了个寒颤,从昏迷中惊醒。
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只见自己已被铁链悬吊在一处刑室之中。
“本侯……本侯这是在……”
“诏狱?”
眼神里茫然许久,仇鸾终于回过神来。
就在不久前,那群锦衣卫在外砸门之后,稍有不耐,就是穷凶极恶地破门而入。
冲进自己的府邸后,见人就抓,拳脚相加。
他分明没有反抗,都被狠狠地压倒在地上。
府邸上下,无一幸免。
然后拖入诏狱,就开始用刑。
对方甚至不问,直接开打。
“啪!”
皮鞭破空的脆响在耳边炸开,身上顿时又多了一道血痕。
“啊——!!”
仇鸾疼得浑身抽搐,想要咬紧牙关,表现出硬气,却直接失败,叫得比谁都惨。
“说!”
阴冷的逼问传来:“你与逆党如何勾结?准备拥立哪位皇子?”
“啊?”
仇鸾勃然变色,嘶哑的声调上扬:“本侯……本侯冤枉!”
他强撑着抬起头,血水顺着下巴滴落:“本侯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绝无丝毫叛逆之心!”
投资皇子和拥立皇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尤其是涉及宫变。
这谋逆大罪一旦认下,便是诛族的下场!
“果然是不见棺木不掉泪,尔等大逆,也确实不会轻易地交代!”
对面的锦衣卫千户冷笑一声:“开胃小菜结束了,上正餐!”
“来吧!”
仇鸾准备咬咬牙。
万一挺过去了呢?
“啊——!”
“别打了!别打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
当陆炳走入刑室,一份签字画押的供词,已然出现在了案前。
陆炳拿起,缓缓翻看。
满意地点点头。
“陆炳……陆炳你……不得好死……”
当对方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自知必死的仇鸾彻底疯狂,歇斯底里地吼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在安南时期可没少摩擦。
仇鸾起初也不想得罪对方,可陆炳老是按着不让出兵,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要包揽功勋,自然不愿。
后来仇鸾被莫登庸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也没有反思自己有什么不对,而是愈发恼羞成怒。
甚至怀疑陆炳为了证明自己的先见之明,故意泄露军情给敌人。
如今陆炳的出现,也“证实”他最初的猜想。
倘若不是当年做下了那等恶事,现在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陷害他?
陆炳理都不理。
冤枉别人,良心还会不好受。
但冤枉仇鸾,那真是毫无负担。
而看到他的供词,再对比从仇府上搜出的账簿,连陆炳都不禁眯了眯眼睛:“好啊!此獠居然在京营里发展了这么多同伙?”
我不喜欢别人为我办事不拿钱!
仇鸾是真的在身体力行地践行这一句话。
因此历史上他甚至连俺答汗都给钱了。
让俺答汗绕过他镇守的大同,结果对方一路打到北京城去。
现在仇鸾没有镇守边关的权力,却在京营大撒币。
十二团营,各级将领。
哪一个没拿过他的“金豆子”?
陆炳很欣慰。
这样的人,确实可以向陛下交差了。
当然还得拿下一批京营中低层将领。
不过这群人也多为勋贵出身,或者沾亲带故。
陆炳是亲自参加过武举的,清楚里面的水有多深。
若说文官需要科举考试,凭着真才实学考出来,不然即便是首辅的儿子以举人入仕,都是要被旁人嘲笑的。
武将地位看似低下,但世袭的制度,确保军中将领的位置牢牢地掌握在这群人手中。
此前兵部尚书毛伯温想要整顿军务,将京营十二团营重新回归三大营阶段,结果步履维艰,即便在首辅严嵩的护持下,也落得个黯然收场的结局。
正是这群勋贵子弟在京营里面煽风点火,阻挠改制。
趁此兴大狱的机会,将这群清理一批出去,同样是为国除害。
“细细审问!”
就在陆炳大笔一挥,重点勾出几个名字时,朱七快步走入,凑到耳边低语片刻。
“暗卫这群贼子!”
陆炳脸色沉下:“竟敢真的对翰林下手?”
……
“陛下!陛下!老臣俱是肺腑之言啊!”
“放肆!放肆!拖出去!廷杖二十!!”
薛侃的双臂被左右架住,狠狠地朝外拖去,身后是气急败坏的虎啸龙吟。
就在刚刚,不见外臣的天子,破格在乾清宫内接见了翰林学士薛侃。
这位如今已是文坛大儒,更有言就立嗣之事,与之探讨。
奏疏呈上后,朱厚熜龙颜大悦。
有张璁桂萼的事迹,这位自然认为,又有一位朝臣出来,愿为其行为提供理论背书的分量。
儒家重礼,纵使贵为九五之尊,亦不可肆意妄为。
当年明太祖虽将孟子牌位移出孔庙,以示对民贵君轻之说的否定,推行乾纲独断之治。
然终究难以脱离儒家理论的窠臼,凡事仍需讲究礼数与道理。
大儒的背书,便是最佳的注脚。
当年是奉亲父,如今是虚太子。
皆是借儒家之礼,行帝王之权。
然而君臣一番问对,薛侃的话语,让朱厚熜震惊了。
薛侃根本不是来为他不立太子背书,恰恰相反,他是来为必须立储谏言,甚至将天象异变都囊括其中。
为何老天发怒?
因为东宫久虚,国本动摇!
朱厚熜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被这贴脸开大,将手中的玉如意摔得粉碎。
“此人是死谏!”
“没想到继左顺门之后,竟然还有这等人!”
此时内侍左右架住薛侃,拼命往外面拖,得知消息的暗卫首领张佐与高忠赶至。
交流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视线里的无奈。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左顺门哭谏一事,成士林之殇——廷杖一百八十余人,当场毙命者十七,下狱流放者逾二百。
此后朝堂噤若寒蝉,时人慨叹,衣冠丧气,风骨尽失,诚可叹也。
然细究其实,较之大礼议反对者所宣扬的严重,有气节之臣何尝绝迹?
左顺门哭谏,完全是一场逼宫事件,其中许多人是被裹挟去的,包括内阁阁老,都被架在了火上,杨廷和杨慎父子要是真的这么有骨气,在正德朝为什么不挟众上书?
因为那个时候出头,是百分百完蛋,而嘉靖登基未久,根基不稳,本以为能逼迫天子低头,结果被狠狠地打杀下去。
此后直言敢谏者,也未尝断绝。
如嘉靖八大才子,多上书遭贬,岂是再无风骨?
而今国事需人,又见忠贞之士挺身而出,足证气节,薪火相传。
如果对这样的臣子下狠手,会遭至怎样的后果,张佐与高忠心底都有数。
但他们不能不动。
作为新近培养的护卫班底,对于天子遇刺,实则危机感更甚。
一旦天子不再相信他们,弃之如敝履,那外朝连个说话的没有,锦衣卫更是早就恨不得他们死。
天子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说时迟那时快,薛侃被押到了午门,冠带都被夺去。
“奉旨!问你一次!”
后方一个内侍快步赶至:“今年为什么不下雪?”
“老臣已经说了,不立储君,国本不稳,这是上天的示警!”
薛侃稍稍仰起头,看向天空的太阳。
内侍又道:“这些话是谁教你对陛下说的?”
薛侃哼了一声,干脆不屑于回答了。
“啧!”
问话的内侍发出愤怒的鼻音,转头看了过来。
张佐与高忠不再多言,摆了摆手。
廷杖动了。
两根从薛侃的腋下穿过,架起上身,两根同时向后腿弯处击去。
薛侃身不由己地跪下。
前两根架他的廷杖往后又一抽,他的身躯便趴在了午门的砖地上。
四只脚立刻踩在他的手背和后脚踝上,整个人呈大字形,被紧紧地压住。
接着,四个行刑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内侍。
这是求问。
具体怎么打?
然而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一动不动,根本不给予任何回应。
行刑人又看向张佐与高忠。
张佐闭上眼睛,高忠两只呈外八字站着的脚尖,则缓缓向内一转,站成了内八字:“廷杖!”
这是死杖。
四个行刑人的目光一碰,手臂高高扬起。
四根廷杖轮番猛击,朝着薛侃后背腰间肾脏的部位打去。
每一杖下去,并没有多重的声音,也没有血渍从袍服上渗出来。
击碎的都是内脏。
鲜血很快就从嘴鼻间喷了出来。
二十杖片刻打完了,前两根廷杖贴着地面从薛侃的两腋下穿了过去,再把他的上半身往上一抬。
头软软地垂着。
上半身也软软地垂着。
内侍这才绕到面前,蹲了下去,捧起了薛侃的头,扯下一根头发,伸到鼻孔前。
头发纹丝未动。
内侍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这又是何苦呢?”
说罢起身,冷冷地看向张佐与高忠:“陛下只言二十廷杖,小惩大诫,你们怎么办事的,竟将堂堂翰林学士杖毙了?”
张佐与高忠没有半分惊讶,推金山倒玉柱,猛地砸在地上,齐声道:“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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