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没有人能回家

    对于村里的人们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们的领袖范弗利特带回了一个消息，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家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们难以置信地确认这是不是愚人节的玩笑，对于那些更早误入这里的居民，他们早就失去了回去的信念。

    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范弗利特号召所有人举办一个盛大的庆典，他们再也不必节省，可以把所有的食物拿出来，尽情享受在这个鬼地方吃的最后一顿午饭。

    这就是艾薇和瓦莱丽回到村庄所看见的景象，这里人们忘我的沉浸在庆典的喜悦之中，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散发着异乡的风味炖汤，畅谈着回家时的计划。

    这让艾薇和瓦莱丽都愣在了原地，她们本以为范弗利特会孤注一掷地发动所有村民，诬陷他们是“红眼睛”的走狗，发动所有猎魔人拿起他们的十字弩在村口射杀他们，和她们同行的还有遭到范弗利特出卖给“红眼睛”们的祭品，他们也做好了当众拆穿范弗利特的准备。

    两人在村子里看见了范弗利特的身影，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回村的两人。

    他表现得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提高了嗓门，向所有村民介绍了归来的两人，“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他们就是可以带你们回家的人！”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就如一位合格的领袖。

    难道是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在城堡是伊森留了他一条命，也唤醒了他内心深处作为人类的良知？

    跟随两人一起回来的村民们也愣在了原地，理智告诉他们此刻应该冲上去狠狠地给范弗利特一拳。

    “不，不对。”

    看着脸上洋溢笑容的村民们，艾薇和瓦莱丽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们所看见的每一个人手里都端着碗，里面盛满了散发着异香的肉汤，炖煮肉汤的大锅就被放置在村子中央，那里围满了村民。

    他们甚至没有多看艾薇和瓦莱丽一眼，着魔了般地被锅里的肉汤吸引走了视线。

    这时范弗利特的端着汤碗走了过来，“英雄们，欢迎加入这场庆典。”

    “你在锅里放了什么？”

    艾薇心里涌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实际上村里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谈话，就连回家对他们来说似乎也不再具有吸引力，他们只想继续进食，原始的饥饿感将所有人笼罩，他们非但没有产生任何饱腹感，反而越来越饿。

    “这里有许多人已经很久没吃过好的了，所以我在锅里给他们加了一点特殊的材料。”

    不远处围在锅边的人群传来了骚动。

    他们的脸上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以及位置被其他人挤占所带来的愤怒，起初只是推推搡搡，然而当其中一个村民手中碗被拍落在地上，当他吼叫着扑向拍落碗的人，将他扑倒在地上，撕咬他的脖子时，局面便彻底失控了。

    血的气味在村里蔓延着，这成为催化剂。

    艾薇看见有人的身上出现了变异的征兆，他们的眼睛开始充血，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食尸鬼疫病，它传播得太快了，按照《带你了解100个黑暗生物》一书的知识，哪怕是直接吞食了人类血肉也不会变异得如此之快，那至少需要3-5天的时间。

    “并不是只有你们才会探索。”

    范弗利特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他缓缓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朵黑色的花，“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但只要一片小小的花瓣，就足以把服用者立刻转化，城堡里的那些‘红眼睛’就是用它来完成转变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完成转变。

    事实上只有极少数服用者才能扛过转变的过程，在那之后，他们会被布拉克雷夫家族接纳，而失败者则会变成那些低阶食尸鬼中的一员。

    “20个人，只有一个人扛了过去。”

    范弗利特彻底卸下了伪装，他根本不担心这段对话再被村里的其他人听见，因为再过不久村里的大多数人都会变成再也听不懂人类语言的黑暗生物，而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个体们，也绝不可能回家。

    艾薇立刻猜到幸存的身份。

    在布拉克雷夫家族中有一位老者，他与摩根娜的孩子们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个仆人，他也几乎不和那些那些孩子们沟通，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这场实验的目的只有一个。

    范弗利特不再满足于当一只牧羊犬，他希望完成转化，变成一个“红眼睛”，成为布拉克雷夫家族的一员，他也许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镜像暗炉城里便利的设施，那里的生活环境要比这个破败的村庄好得多。

    但二十分之一的概率让他望而却步。

    范弗利特用凶狠的眼神瞪视两人，“是我建造了这里，是我为他们提供了安全的避难所，而你们竟然想要带他们回家？这都是你们的责任，为了那无聊的真相，就和那个老东西一样。”

    相同的变化也发生在了范弗利特身上。

    这是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转化。

    “你们不是想知道他在这发生了什么吗？我只能说那个老东西来的不凑巧，正好赶上了交货的日子。”

    范弗利特变得越来越亢奋，他能感受到转化的到来，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点燃了，视线蒙上了一层红纱，艾薇和瓦莱丽在雾中的身影出现了多重迭影。

    他会成为那二十分之一么？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决定了这个村子的结局，这是他创造的地方，这里所有人也都该掌握在他的手心里。

    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外来者试图染指这里的唯一结果，就是他们只能带回去一群吃人的怪物，接着他们会被教会认定为邪神的信徒，他们会被绑上火刑架，被淋上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焚烧成几具焦黑的尸体。

    那就是他们未来。

    “那个老东西对日期很敏感，他竟然推断出了交货的日期，甚至还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其那些人。”

    范弗利特视线里的重影越来越严重了，而他叙述则将仿佛将他带回到了那个夜晚，他看见费舍尔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村子，闯入了迷雾之中，看起来像是打算提醒那些按照惯例去村庄外围探索的巡逻队。

    “所以我跟了上去，他是一名三阶的信徒，然而我只用了一支箭就射穿了他的喉咙。”

    他发狂地笑着，这成为他让自己的意识不被吞噬的最后手段，“我看着他倒在草地里，他的生命力很顽强，嘴巴一张一合，过了好久都没死透，所以我把他拖进了食尸鬼的领地，看着他被它们淹没。”

    范弗利特再也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了，他手中的汤碗脱落到了地上，他弯下腰，趴在地上，就如食尸鬼一般用四肢触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望着两人，“伊森呢？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们一起来？你们可以转告他，没有人能跟他一起回去！”

    “你这个疯子！”

    跟随两人一同回到村子的村民们忍无可忍，最前端的两人冲上前去，一脚将范弗利特踹倒在地，当他们还想进一步围攻范弗利特时，却被艾薇拦了下来。

    “离他远一些，不要被抓伤或咬伤了。”

    在这里，所有道途的信仰都被迷雾消除，而食尸鬼的力量和敏捷程度都要比人类强得多。

    越来越多的村民趴在了地上，表现出了与食尸鬼相同的特征。

    而范弗利特索性平躺在了村中的土地上，他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这些人已经死定了。

    这种食尸鬼疫病是特殊的，猎魔人奥古斯留下的方法没有任何效果。

    强烈的困意涌了上来，冥冥之中，范弗利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尽管他的视线已完全被红色所占据，但他却知道是伊森来了。

    只可惜他看不清对方此刻的表情，他觉得那一定追悔莫及，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城堡里杀掉他。

    范弗利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伊森。

    因为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想法——他要想个法子把村里的人都救出去，不仅如此，他还敢只身闯入布拉克雷夫家族的领地。

    当初的他做不到这些，“红眼睛”们找到他时，他几乎立刻就同意了对方的提议，并一度觉得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献祭的人数并不多，完全处于村落的承受范围之内。

    “准备一下，该回家了。”

    范弗利特也不喜欢伊森的语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目睹了村子变故之后，他仍然能保持淡定的语气，就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还不明白吗？

    奥古斯的办法救不了这些人，就连生命女神都不行！

    浑浑噩噩之际，范弗利特感受到前方出现了一扇门，就仿佛有人硬生生在空间上撕开了一条缺口。

    紧接着，他听见了人们的尖叫。

    他们回到了暗炉城，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烧铁味。

    紧接着，他的意识被卷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在那里，范弗利特看见了血肉铺成的地面，还有血液形成的瀑布，在瀑布之下有一个女人。

    一个长着七只眼睛的女人，她的裙摆是活着的，触手状的肉芽向他探出了脑袋。

    范弗利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一切扑向了那个古怪的女人。

    这是他的羊群，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但在那之前，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脑袋。

    他意识遁入黑暗之前，他的视线清明了片刻。

    实际上，并没有人在关注他们。

    也没有人把注意力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一秒。

    放箭的是其中一位作为祭品的村民，他手里正拿着十字弩。

    他射杀了一只意图暴起伤人的食尸鬼，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