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真心换真心

    瓦莱丽认为没有人能找到“饥饿”之所在，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伊森。

    他只是在迷雾中向前走着，便又陷入了昨夜的状态。

    身后的道路一点点被黑暗所吞噬，前方只剩下了唯一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将会通向一个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旅馆，标牌是粉色的桃心，书写着《爱之巢》的旅馆，尽管旅馆的名字看起来容易引发歧义，但伊森这一次没有退缩。

    留着黑色单马尾的少女没有陪伴在他的身边，当他推开旅馆正门时，旅馆大堂还维持着昨天离开时的模样。

    他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那立刻成为了旅馆内唯一的光源。

    他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注视着忽明忽暗的蜡烛。

    烛火之下是盘踞于地面上的阴影，它几次朝着伊森的方向伸出触肢，却又在接触到伊森的刹那重新退缩进了黑暗。

    它还在生气，为了前一天伊森给了它一记结结实实的过肩摔而愤愤不平。

    “我和摩根娜谈过了。”

    良久，伊森主动挑起了话题，“你应该知道，毕竟这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暗影箭：那又如何？(`皿)』

    对话框弹出了一条新信息，自从暗影箭出现后，技能描述的栏位就开始了随心所欲的变化，俨然成为了一个聊天窗口。

    看起来暗影箭并不想坐下来和他面对面说话。

    “你认为摩根娜夫人是如何看待贝拉摩大公的？”

    伊森说道，“她在暗炉城远离了宗教和政治，度过了愉快的童年的时光，贝拉摩大公在她的心目中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正因如此，被亲近的人遗弃所带来的伤害才更深，就仿佛又一次从天堂被踹回到了地狱里。

    当贝拉摩大公命人把摩根娜送出暗炉城时，就意味着他相信了猎魔人的说辞，相信了这个被他抚养长大的孩子真的是魔鬼的化身，有朝一日会为他的家族乃至整个暗炉城带来毁灭，哪怕猎魔人在她身上的测试失败了，哪怕他们也没法用更有利的证据证明“预言”的真实性，但贝拉摩大公却仍然听从了猎魔人的建议。

    这一次暗影箭没有回复他。

    “但我还有另一种想法。”

    伊森说道，“瓦莱丽小姐认为教会对于摩根娜的指控是为了处死她的父母而寻找的借口，这并不能证明她天生就是邪恶的，可奇怪的是猎魔人竟然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教会产生相同的看法。”

    众所周知，教会和猎魔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当他们所信奉的狩猎女神辛西娅被定义为中位神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她的信徒永久地远离了政治的中心，和她一样成为了追寻自由和随心所欲生活的云游者。

    “是因为猎魔人搞错了？迷信与偏见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又或者是小贝拉摩的母亲因为一己私欲看不惯贝拉摩大公犹如对待女儿一般照顾摩根娜？”

    伊森顿了顿，“我认为都不是，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猎魔人，正因如此，他们觉察到了你的存在，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只是以他们当时所掌握的知识并不足以解释你的存在，从而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而这大抵就是帝国人对于黑暗的看法。

    人们不喜欢黑暗，它几乎和邪恶的概念如影随形，而与之相对立的光明则是正位神的化身，被无数人信奉而崇拜的存在。

    “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被他们观测到，他们就认定你必然会带来毁灭。”

    摩根娜在帝都的遭遇吸引了暗影，在那之后，游荡的暗影便跟随在了她的身边，“也许你最初只是出于好奇，想见证这个被人们视作魔鬼化身的孩子将通往何处，但你的力量太过强大，哪怕只是在一旁注视，都会为人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是一个懦夫！”

    黑暗中终于涌现出了另一个声音，“我可以帮她杀了所有背叛她的人，可是她却拒绝了。”

    一个毫无斗志的可怜虫，只能躲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家家。

    这就是她对于摩根娜的评价。

    如果不是摩根娜从中阻挠，她早就要赐予贝拉摩大公最悲惨的死亡，让他在临死前目睹妻离子散，家族在他的手中毁于一旦的过程。

    小贝拉摩原本只是开始，在她的计划中，小贝拉摩会变成被猎魔人所追猎的食尸鬼，如果贝拉摩大公不亲手结束他的生命，小贝拉摩就会在城里感染更多人，直到惊动教会和帝国的骑士团。

    可这一切并不能让摩根娜感到喜悦。

    摩根娜反而祈求她不要这么做。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在城堡里的时候，你其实和她做了相同的事。”

    “这不一样！”

    暗影争辩道，“她的力量是我赏赐给她的，这里是我创造的，我已经说过了，即使你死了，也一定是死在我的手里！”

    “那么，你最好的时机已经来临了，一个没法使用咒语的元素塑能师应该没法对你构成太大威胁。”

    谈话陷入了沉默，伊森能感受到黑暗深处有一双视线正死死盯着他。

    “但在那之前，我必须把有些事说明白，你从摩根娜身上看见了你的影子，但实际上这完全不是一回事。贝拉摩大公相信了猎魔人的说辞，将摩根娜视为魔鬼的化身，这是他对于摩根娜的背叛——但我可从来没有背叛过任何人！”

    伊森忽然间提高了语调，这一句话掷地有声，成功震慑住了暗影。

    他已经理清了头绪。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觉得我相信了某种预言，认定你是黑暗邪恶的化身，从而抛弃了你？要是如此，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伊森觉得这完全是莫须有的指控，虽然摩根娜的身世十分可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莫名其妙地背上“背叛者”的头衔。

    “你完全搞错了，我这只是纯粹的倒霉，某天在回家的路上挨了一记闷棍，导致我把一些事给忘记了。”

    这才更符合他和暗影之间的情况。

    伊森现在依旧回想不起自己与暗影的过往，但情况已经无比明了了，“所以我们现在真正要做的是搞明白究竟是谁TM给了我一记闷棍，这还有王法吗！”

    意料之外的说辞，谈话正朝着暗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她对贝拉摩大公深恶痛绝，那个背叛者在得知了摩根娜的死讯后，只是假惺惺地流了几滴眼泪，之后便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仿佛摩根娜从未存在过一般。

    暗影确信即使贝拉摩大公知道了摩根娜的近况也只会把她当成怪物来看待，绝不会良心发现，对过去的背叛行为忏悔，然而她也知道摩根娜当初直到离开暗炉城时，都仍在幻想贝拉摩大公挽留她。

    摩根娜会放下所有的芥蒂，回到家里当成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而在面见伊森之前，暗影也下定了决心。

    如果她发现这一切只是伊森为了离开这里的说辞，如果他依旧会在离开这里之后抛弃她，那么哪怕用强迫的方式，她也要把伊森留在这个地方。

    但随着伊森的开口，话题完全被带歪了。

    伊森方才那一声质问更像是邀请她组队一起去打群架——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哪怕失去了记忆，哪怕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伊森的性格似乎都从未改变过，他和贝拉摩大公不同，不，两者的性质根本没有哪怕一丁点可比性！

    不过她必须再确认一次。

    “你是邀请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如果你愿意的话。”

    “没骗我？”

    “当然。”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打我？”

    黑发少女从阴影中现身，大问题解决了，但还有小问题。

    伊森那一记过肩摔让她猝不及防，她还从来没摔得这么惨过。

    “条件反射，最近帝都不太平，你知道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也得学点防身术来保护好自己。”

    伊森张开双臂，“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的话，现在可以摔回来……哎呦喂，你真摔啊！”

    暗影看着伊森仰面朝天地平躺在地上，顿时笑出了声。

    这也是在她记忆中伊森最狼狈的时刻。

    扯平了。

    暗影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你让我摔的。”

    “你……！你力气倒是不小。”

    伊森从地板上撑起身子，坐在旅馆的茶几旁边，“误会解除了？”

    暗影注视着他，没有直接回答，她来到伊森身边，抬起伊森的右手，与他五指相扣，掌心的黑色印记再次传来了强烈的刺痛感，这样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分钟之久。

    “你变了。”

    黑发少女说道。

    换做以前的伊森，绝对不会注意到摩根娜的情感，他也不会在乎摩根娜与贝拉摩大公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就不会分辨得出其中的差别。

    为什么要关心蚂蚁的生活？

    他一定会这么说。

    但变化并不总是坏的，她若有所思，“也许这一记闷棍并不完全是坏事。”

    谈话间，技能面板的文字也在一点点回归正轨。

    『暗影箭（世界），熟练度：∞，暗影，只有暗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