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家族

    摩根娜紧咬着牙关，那满口尖牙几乎快要崩碎，这一幕让她的孩子们行动了起来，他们从不同的方向向伊森发起了围剿，然而那虎视眈眈的视线却被摩根娜厉声喝止，“住手，回到你们自己的房间！”

    她感受到了“饥饿”不稳定的状态，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

    这意味着猎魔人范弗利特的推理只对了一半。

    伊森的确不是食尸鬼，但也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他与“饥饿”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联。

    这绝不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能做到的，按照瓦莱丽对于“饥饿”的猜测，它存在的时间恐怕要和旧神一样久远，要比人类存在的时间更为漫长，它具有一部分自然元素的特性，却又存在着明显的不同之处。

    一个能够被人类观测到的，具有自由意志的自然元素。

    一个从未被任何元素塑能师提到过的，潜藏于黑暗之中的自然元素。

    摩根娜明白了这是“饥饿”向她发出的警告，若是他们执意违抗它的意志，一定会以悲惨的结局收尾。

    在这个被迷雾笼罩的世界，没有人能违抗“饥饿”的意志，而现在她还明白了另一件事，伊森与艾薇的到来极有可能也是受到了它的吸引。

    摩根娜尝试着收回挥向伊森的利爪，这一次缠绕在她胳膊上的阴影再也没有制止她的行为。

    “范弗利特先生。”

    伊森头也不回地喊住了正准备趁乱开溜的猎魔人，他不打算再去多看他一眼，“告诉村子里的人，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这可能是你能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

    城堡一层传来的异动，摩根娜循声望去，却看见从酒窖里走出来的艾薇，她搀扶着虚弱的瓦莱丽。

    摩根娜失望至极。

    她从未像对待伊森那样提防艾薇，她很喜欢这个精致犹如洋娃娃一般的姑娘，倘若她愿意留在这里，他们一定能成为亲密无间的家人。

    摩根娜听说过玛格丽特家族，以及教会与他们暗中进行的研究，还有那剥夺情感的圣言术，这些在父亲留给她的记事本中占据了极大的篇幅，这让摩根娜能轻易想象到艾薇的童年，几乎没有来自家庭的温暖，让她觉得同病相怜。

    她决定给予艾薇一个真正家庭，然而从结果看起来，艾薇并非受到了伊森的蒙骗，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滚，离开这里！”

    摩根娜不再看退向门口的伊森等人。

    伊森只是深深地看了摩根娜一眼，电元素学长被阻挡在了污染区以外，在这里他没法再自己看穿摩根娜的内心，他无从得知对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然而这却未必是一件坏事，比起简单直接的答案，这样才能让他更仔细地审视他与暗影元素的关系。

    “真没想到范弗利特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竟然是叛徒！”

    走出“红眼睛”们的城堡，艾薇怒斥道，她在村里时竟被范弗利特骗了过去，误以为那个猎魔人真的是个心系所有人的好人，对于一名真理学社的毕业生来说，这无疑是严重失误。

    刚才实在是太惊险了！

    她清楚自从进入到这里之后，伊森的状态就不好，从理论上来说一个失去了咒语的元素塑能师在食尸鬼面前只有被啃成骨头的份。

    她又看向瓦莱丽，“老师，你当初一定是看穿了那家伙的本性，才离开村子的吧？”

    “这不能怪你。”

    瓦莱丽挤出一丝笑容，尽管她现在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但说起话来没有了之前的神经质，她又回到了艾薇记忆中的老师形象，睿智却又温和，“如果你在村子里待上足够的时间，就会发现村民失踪的时间太富有规律了。”

    “他当时也打算暗算你？”

    瓦莱丽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艾薇，这一年来你成长了许多，只是……你的眼睛，能治好么？”

    她并不打算斥责艾薇冒险的行为，对于真理之神的信徒而言，为了寻求真相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就如家常便饭，每年都会有许多优秀的真理学社毕业生因此失去了生命，费舍尔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调查到了邮局在十四日的异常，也一定明白闯入其中凶多吉少，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十四日走进了迷雾深处。

    范弗利特声称费舍尔贸然离开了村庄的范围，被迷雾深处的食尸鬼围攻致死，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也就只有范弗利特知道了。

    村里人目睹了费舍尔与范弗利特交谈了一番，他们不知道那场谈话的具体内容，之后费舍尔就离开了村庄，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用担心我，伊森认识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

    “伊森，我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瓦莱丽仔细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青年，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在艾薇从溪木镇寄回来的书信里，她提到自己在帝国的边境城市遇到了一位优秀的同龄人，希望在回到帝都后推荐他加入真理学社。

    瓦莱丽安排好了所有的入学手续，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学社容纳不下这么优秀的学生。

    在“红眼睛”们的帮助下，伊森已经对这个镜像的城市了如指掌，三人从低阶食尸鬼群中挤出了一条路来，走进了离城堡最近的旅馆，误入旅馆一楼的“乡下”食尸鬼被帝都爷无情地赶到了大街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哪怕变成了食尸鬼，它们终究也没法逃脱帝国的黑暗面。

    旅馆的设施一应俱全，酒窖里有喝不完的燕麦啤酒，随着他们的入住，一楼的壁炉燃起了火焰，桌上很快“刷新”出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如果抛开如同丧尸一般在街道上游荡的食尸鬼，这个城市应当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居所。

    距离他们来到这个地方足足过去了一天，而现在，伊森知道了为何摩根娜的城堡就建立在与贝拉摩大公相同的位置。

    哪怕在遭到了遗弃和背叛之后，她最终也没有对贝拉摩大公，以及这个城市复仇。

    以“饥饿”赐予她的力量，她能率领食尸鬼轻易冲破暗炉城的防线，又或是在城市里散播一场瘟疫，目睹这里的居民异化成怪物，在相互啃食的过程中悲惨的死去。

    这也是教会与猎魔人的预言。

    一个出生就注定要为这个世界带来毁灭的怪胎。

    可最终，她只是离开了这个地方，在变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后，独自走进了污染区，她后来甚至还收养了小贝拉摩——那是贝拉摩大公与猎魔人的孩子。

    “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艾薇拿起盘子里的烤面包，津津有味嚼了起来。

    看来她终究还是适合当一个人类，摩根娜的孩子们说人类熟食吃起来像干树皮，她一点都不觉得。

    “你们去小镇上通知所有居民，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回去，考验你们口才的时候到了，我猜范弗利特先生多半不会良心发现，他们对你们百般阻挠。”

    “你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了？”

    瓦莱丽吃惊地瞪着伊森，这个年轻人的效率实在太高了，她在摩根娜夫人配合的情况下进行了一整年的研究，可依旧对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毫无头绪，他们根本无从判断“饥饿”的本体藏在什么地方，它似乎无处不在，这却也意味着当它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哪怕是摩根娜也不可能找到它。

    “有些头绪了。”

    “老师，帝都最近流传着一句话。”

    艾薇说道，“相信老森！”

    每当人们遇到困难时，都可以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这句口头禅是罗威娜带起来的，完整的句式是“你尽管继续完成手头上的事，办法老森来想。”

    这体现了帝国人对于伊森的信赖之情。

    “我明白了，那就分头行动——”

    瓦莱丽的话被旅馆外传来的骚动打断，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这里，徘徊在城市里的低阶食尸鬼们主动为他让开了道路，他的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他的“羊群”。

    那是之前因伊森提出的“美食俱乐部”概念而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祭品们。

    “把他们也带回去，然后永远都别再回到这里。”

    小贝拉摩说道。

    在摩根娜的诸多孩子中，小贝拉摩永远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事实上，如果按照两人在贝拉摩大公家里的关系，用姐弟相称或许更加适合——如果那时摩根娜没有被赶出家庭，在前往帝国边境时遭遇了诶食尸鬼袭击的话，他们或许也能在真正的暗炉城里建立起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伊森认识一位优秀的医生，祂应该能治好你的感染。”

    “回去吧。”

    小贝拉摩将绳子递交到艾薇手里，被绑着的村民们依旧被亚麻布袋罩着脑袋。

    这为他们提供了更加强而有力的证据——没有什么比一群当成祭品般被献祭掉的“羔羊”更能让村民们看清范弗利特真面目的了。

    但小贝拉摩却并不打算加入他们。

    他完成了这一切，平静地退回到了旅店外。

    笼罩于城市里的迷雾很快将他的身影吞没，眨眼的功夫便再也看不见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