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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廿二 东边日出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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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皇上关心,臣妾就先睡了。这东暖阁里地板也暖的紧,暂且委屈皇上一晚。”

    话落,她等着他抗议。

    一阵衣物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良久,黑暗中却无声无息了。

    她吓了一跳,摸着黑站起来,急道:“是谁方才刚说的近秋,地上寒气重,你……你……是不是一定要气死我才罢休?”苏州知府府邸。

    南窗烛短,化作氤氲浮气,尚不逐房中二人各自散去的希望,冰冷的心。

    “今日的话,臣妾说尽了。请皇上许臣妾回翠幕斋吧。”凝云推开他愈发灼人的怀抱,避开那双霸道吓人的俊目,有些后悔方才白白给他抱了那么长时间。

    人真真是肤浅的动物,脑海中如何笃定的怨,凝结在心中的渴望依旧会出卖她。

    “看来朕是如何也劝不动昭容了,是么?”他倒也顺手放开,两手背后,昂首挺胸,再次拿起了从前毓琛宫中的皇帝款儿。

    本也不想听劝,而今见他不再劝,端起了架子,她的心倒空落落了。

    不知是恼,还是羞,总之她是怒了。急火攻心,又是一阵咳嗽,她极力忍了不让他听到。

    “夜已深,翠幕斋亦远,今夜就不必回去了。”

    “臣妾失仪,又兼病体,实不敢扰了圣驾,不得不……”

    “知府的车马又不是给昭容这深更半夜用的……”

    “我就是要回去!你管我!”

    余音未落,她却连自己都惊呆了。方才那跺脚喊叫的人是她么?忽然莫名地想笑了,抬头看龙胤,他亦是满脸的笑意。

    “云儿……从此以后,就是要这样说话,明白了吗?纵是你知礼克娴,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朕又如何能知道?若你早能什么都说,我们何来这如此多的误会?”

    她冷哼一声,原来一切仍都是她不是。转身去推门,又被他拉住,揽入怀中。她气恼地丢给他一双白眼,挣扎了几下,他却抱的紧紧的,再不放手。

    “以后的事……朕不再逼你什么。但今晚……留下吧。”他低头在她耳畔低语道,温柔的呼吸在她玉颈上凝成一片痒热。

    “你……”她再挣扎,换来的不过是越收越紧的怀抱。“罢了,罢了……臣妾岂敢不遵旨?皇上先放手……”

    他这才得意洋洋地放开。凝云不清不愿地走到床边,坐下。他却后退几步,吹灭了蜡烛。

    被他这么一逼,她心中一阵不平。黑暗中,她刻意摆出一副欣喜式的口吻,满满的幸灾乐祸。“蒙皇上关心,臣妾就先睡了。这东暖阁里地板也暖的紧,暂且委屈皇上一晚。”

    话落,她等着他抗议。

    一阵衣物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良久,黑暗中却无声无息了。

    她吓了一跳,摸着黑站起来,急道:“是谁方才刚说的近秋,地上寒气重,你……你……是不是一定要气死我才罢休?”

    京城外某地。

    瀛部被告知,京城还有些事宜需筹备。因此他们被暂时安顿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处行宫里。

    李拓知道自己应该在几天前带然达琳回营后,牢牢地看住她。然而,她逃了三次。瀛王倒不在意,任他和手下去提心吊胆,还笑劝道:“将军放心,琳琳不是需要担心的人。”

    他仍不明白,他本好好的驻守南疆,那皇帝为什么命他护送瀛部送亲队伍进京。这等简单的事,难道皇帝手下没有足够的酒囊饭袋来做?他渴望着为国效劳,却只能混上这样的差事。

    然达琳第一次出逃是在半夜。他本以为她只是在周围转转,因此派两名手下暗中跟踪了事。可没多久,他的一名手下竟回报说公主向京城方向走远了。他这才起了疑心,难不成这瀛部真有异心,欲图谋什么吗?他怕手下不会见机行事,这才亲自暗中跟随她到了京城。

    事后证明是虚惊一场。瀛部公主并没惹什么大乱子。

    女人。他不耐烦地想道。终究是女人。

    “禀将军,公主回营了。”一名手下进来通报道。

    他站起身来,刚要随其出去,然达琳推门进来了,美颜上漾满灿烂的笑容。“将军辛苦了。我想着应该与将军打个招呼——当然,是回来的时候;走的时候,招呼是不必了,不然走不成。”

    “公主机智胜在下百倍。”他冷冷地答道。

    “□□的兵将不过如此,我先前高瞧了。”然达琳完全有权利得意,李拓布下的层层把守,她次次轻而易举地突破。“这倒让我想到,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哪里是瀛部的对手呢?”

    李拓冷笑道:“让公主见笑了,□□的皇帝竟派了些最无用的来与公主‘对垒’。在下与公主想法相同,倒不如省了这和亲的劳什子,结结实实地打上一仗,到时我们再瞧瞧,谁笑到最后。”

    然达琳大笑起来,声音如男人一般豪爽。“李将军哪里无用?您不需自谦,我敢说,你们的朝廷需要的正是将军这样的人呢。”

    李拓一怔,冷哼一声,背对她道:“时辰已晚了,公主去歇息吧。”

    然达琳盈盈一笑,翩翩走来坐在李拓身边,轻轻拾起他右手。李拓一颤,当即躲开,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她不耐烦地扬扬手中的纸包。

    “王兄此次进京,奇珍异宝,绫罗锦绣的倒是带了不少。这几日我搜遍全营,也没找到上次我们在弗郎国得的金创奇药。幸好当初我缠着那洋大夫教了我中药中与之对应的调配之法,近几日在附近山上镇上一直搜寻,总算配齐了□□味,应还可将就使得的。”

    见李拓仍发呆,一抹笑靥绽开她粉腮之上,不由分说着,她上前再次抓过他的手。见只以破布简单包过,她叹了口气,拉他坐下,细细撕开破布,认真地清洗、敷药、包扎。

    然达琳一辈子都记得,这是他为护她,被那刁蛮女孩儿弄出来的伤。他亦记得了,然而那方式,并非她想要的方式。多年后想起,仍叹,一世缘,真真妙不可言。

    次日晨。

    龙胤睁眼时,怀里的人已然起了,正端坐在东暖阁的铜镜前细细为妆。宛若回到了锦阳殿中,他干脆仍躺着,含笑偏头瞧着她理好一头乌发,梳的并非后宫夫人的华髻,而照江南民间女子的式样,微微打了个秀髻,以素白珠串饰之。

    眉如香墨,深红的胭脂轻搽,略点樱唇。

    凝云似并不知背后那爱恋的目光,只向铜镜中照了照,倩然一靥。

    龙胤兀自发愣了,她的美从不重复,永远会让他重新爱上她。如今,大概是个时机,亲口告诉她怀孕的事吧……

    “皇上也该起了。臣妾却厌倦了坐在这里这许久,对镜贴花黄给皇上瞧呢。”她忽然开口,含着些冷意。

    龙胤掩饰地轻咳了一声,翻身下床。

    “简单收拾收拾便可,回去与你先生告个别。我们明日要搬到旅店中去住。”他学着些她冷冷的腔调。

    凝云沉吟片刻,知道这是怕在知府处待久了会引人注意,冷声道:“皇上想去哪便去哪,臣妾还想在翠幕斋陪先生。”话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接着问道:“四王爷在这里这些年一直住在旅店不成?”

    “不,他有他的落脚处。”

    “那为什么不到那里去?”

    龙胤忍俊不禁,“你不会希望朕到那里去的。”他来的第一天就想到了,然而龙篪一脸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他一直在一个叫嫣红院的地方住。

    当然,云儿没必要知道这些。

    “这事不用操心了。白天朕与四弟有事去办,你就乖乖在翠幕斋陪你先生,晚上去接你过来。”

    “过来?”

    “没有理由出了宫,朕就不能行使应有的权力了。”一丝浓笑浮起他英眉之间,凝云面露绯色。无论如何不愿承认,昨夜的温存,在他的怀中入眠……那般的安全感,她好喜欢。然而,再一次提醒自己,人哪,是不能以肉体之乐迷了心的。

    “我今晚就住翠幕斋,不劳陛下费心。”

    “还有另一件事,”他假装没听到她的抗议,“既然我们是微服私访,不要再陛下王爷昭容的了,我们之间以名相称便可。”

    “这如何使得?”她叫道,“如此君臣不分……”

    然而他没有听到,思绪已是不自觉地回到了四年前的某个晚上,那座月亮一般洁白的宫殿里……

    “什么娘子相公的?你听戏听多了吗?既然珠儿没教你,那么朕来教你。从今往后,你该称朕‘皇上’或‘陛下’,自称‘臣妾’,记住了么?”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奴才,为什么你那么高高在上?夫妻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君君臣臣的是朝廷里的东西,拿到家里来你不觉得太寒心了吗?”

    “皇祖母和礼亲王皇叔都叫你‘珍儿’,那么朕也叫你‘珍儿’。至于你,珠儿叫朕‘表哥’,你也可以这么叫。”

    他苦笑,满含了愧疚。

    云儿和珍儿是如此的不同。从今往后,他再不能同时霸占着两个人。

    该放手的,放手吧。

    凝云这边还说着,却见他表情不对了。不需深思,唇畔浮起冷笑一声,她已明白了——只怕是明白的太多了。这神情,亦多次出现在她自己的脸上。面对成旭渊,她次次忆起龙胤;面对她,他次次忆起的是谁,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怎么可以忘呢,路凝云?你仍只分得他真心的一部分呢。

    一扬手,妆台上的珠翠玉铛纷纷落地,鸣声清脆而短促。

    有那么一个女子还在他们之间,哪怕已经死了,仍有本领,将二人好好的郎情妾意登时化为乌有。

    这时龙篪推门进来,眼见二人的尴尬,叹了口气,打趣道:“不好意思,我决非有意偷听——但还是听到了。其实这事儿没那么复杂。”他笑道,“你就听二哥的话吧,我们以名相称,二嫂。这样称呼舒服多了。”

    帝潭镇。

    梦境真的于凡尘之中重演了。一年前,同样的时间,凝云于毓琛宫中那个半真半幻的梦,琉璃剔透的空气,树轻摇,花随曳。如今两人临的虽非海,但这水乡山涧的一泓清泉,更添袅绕灵气。

    她,和先生都在,那方丝帕呢?凝云试图理清自己的头脑,却怎么也想不起。

    半天光景,她已将自先生离开后的四年生活讲完了。见沈凡已是两眼盈盈含泪,她便紧紧搂住先生,娇声道:“先生,云儿如今可不是都好了?别担心了。”在凝云记忆中,并无生母的存在。从小到大,沈凡便是她的母亲。

    沈凡轻拍拍她的头,兀自站起身来,踱至溪前,悲道:“我便道他一定会将你送入宫中,忠君爱国,他倒真真是木头一般的死性子,一丝未变过……”

    凝云知道她说的是爹。隐隐咂摸,却觉这话中所含的怨与悲,竟已超越了她所知,先生与爹的挚交。

    凝云沉吟片刻,并未听到沈凡接下来喃喃的自语。

    “可有了你娘亲那一番遭遇,他怎忍的下心?姐姐,姐姐,是我不好,该守在云儿身边才对,不该负了你的托付……”

    “先生……”凝云见她自语,亦不解其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深抿着朱唇,垂首不语。

    半晌功夫,沈凡回过头来,一双柔目泪始阑干,倒被润的满是关切的凝华。她轻轻拉过凝云的手,微笑道:“云儿,后宫之深,我并非不了解;你受的苦,我也恨不得以身替了。从此……若你下定了决心,先生就陪你浪迹天涯。”

    凝云苦笑。

    她好不容易理清的情思,下定的决心,龙胤一来,完完全全破碎了,一切重归混沌。

    爱,还是不爱?终有一天要作决定时,她如此的不知所措。

    “或许……我不需作决定的。”她喃喃道。

    “什么?”

    “尚有个七日之约等着我,如果我输了,就要守约与那个人……相守一世。到那时,如今的决定,作不作又有什么意义?”凝云轻轻咬着唇。

    沈凡忧心地瞧着凝云粉腮落影,眸中蔽光,似乎努力熔融着万般的无奈。她叹息了,云儿啊,你如今,是真的开始逃避了么?

    龙胤听着龙篪的汇报,神情愈发凝重了。他决定亲自下苏州的理由,首先自然是为了云儿,然而龙篪的密报也促成了他的决定。这密报让他颇有些担忧,亲自来瞧瞧,或许能更了解当下的情况。

    “我们的事原本进展的很顺利。然而最近出了些问题。”龙篪忧心道。

    “说来听听。”

    “我们抓到的人不说话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显然笼络到了一批极为忠心的死士,其中不乏名士望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们渗入到了一些真正重要的,更有能量的家族里。这些人有些甚至有影响到我不敢贸然动他们,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肯开口,不肯承认,我们的情报就没有进展。”

    龙胤蹙眉听着他的话,迅速分析了这几日来听到的信息。

    “有具体目标么?”

    “有。”

    “朕要亲自去会上一会。”

    龙篪亦是皱眉。“怕没那么容易,可要费些功夫。”

    回想起知府府邸中那冷彻心扉的一夜,凝云那张彻寒的俏颜,真真可媲美正月池面之冰,他轻叹口气。

    “哪有一件事是容易的呢……”

    转眼六日过去了。

    凝云依旧住在翠幕斋,竟不费心问问龙胤如今居于何处,查的是何事。心中怨的是她不问,他竟也只自忙他的,一点不透露,干让她心急着。

    凝云是烦来便会读书作赋来排解的人,如今心中又是念着龙胤,又是念着与成旭渊的七日之约,更不胜其扰。自龙胤来后,她本坦然对战的心中莫名有了惴惴的不安。第二盘,虽说她是心乱致败,亦是技有不及,因此时时念着再加研习。幸而沈凡珍藏有皮日休的《原奕》,她读来觉开窍不少。这几日无事,她便在翠幕斋的庭院中读书。

    素衣轻裹,靛蓝云纹织裙绣的清荷落蜓,如此的美人抚卷,生生给夏日的最后一抹艳阳画上了秀色。远观她澜眉微蹙,秀睫微卷,一双清眸稍却愁闷,凝了半分专注,纤手轻置于兰腮畔,唇下轻声念出,心中默记一一要诀。

    沈凡见她读书,亦不打扰,待有时辰了,端来一盘瑶果,酸甜适口,为她解渴。

    凝云倒无暇伸手,见她来了,索性执书问道:“先生瞧,这巡行移手我是怎么也看不懂……”

    沈凡微笑接过书卷,略略读了,细细为她讲解。

    凝云乖乖听着,半晌,竟又泪迷了眼眶。

    沈凡见状,默默将书本放下,温声问道:“云儿,你是怎么了……从前小时,也难得见你掉次泪……如今大了,这泪珠子倒栓不住了。”

    凝云擦擦眼睛,微笑道:“先生……云儿不好……只是想着,如此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几日了……”

    梦境中难于启齿的告别,亦真真地回到了此刻。

    明日便是三番棋的最后一盘,如果她输了,便要成为众生殿的人。成旭渊即使如关着尚瑾和任芙一般的关着她,因为有约在先,她亦得认了。

    若她胜了,仍有龙胤的殷切,让她情不能堪,仍存了一分回去的心。

    沈凡唇瓣一翕,眼神中黯淡了几分,自是明白了,刚要说什么,嘴角抖了抖,终是没有说出口,默默低头。再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忽然闯入。

    虽未见过,但瞧这俊朗眉目,纵横英气的年轻人轻轻走进庭院,只是向着她面前背对他坐着的伊人倩影,一双明目中含了万分的情意,她便知道是谁了。这么一张俊脸,若不是年轻着些,还真是与他的父皇一个模子刻的呢。

    她神色一寒,腾的站起,抽身欲走。

    她不需要见这个皇帝,他父皇做下的事,她一辈子不会原谅。而若云儿知道,亦是一辈子不会原谅。

    凝云见沈凡忽而怒了,盯视着她背后,便回头看去。

    龙胤。

    她轻咳一声,将刹那的惊喜生生掐灭在心中,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笑答道:“今天下午一直在这附近的……方才还与龙篪在一起,那小子,一到这里就魂不守舍似的,跑掉的甚是快,也不知去了哪里,朕……就顺便过来瞧瞧。”

    一阵失望狠狠地咀嚼着她的心——原来不是专门来看她。倩容一沉,不再理他,兀自跑到沈凡身后,拉着她的衣袖,气道:“先生不喜见他,云儿亦不开心。我们走,不理他方可。”

    龙胤哑然失笑,如此烂漫娇嗔的云儿他是第一次见到,由此便可见她这先生,实则是她母亲一般的人物。他登时心生一计,伸手拉过了凝云,紧紧揽在身边,不由她挣扎,向沈凡施一礼,谦声道:“蒙夫人照顾凝云多日,给您添麻烦了。”

    凝云倏地红了双颊,再一挣,无奈他腕上紧紧箍着,仍是挣不开。她气急干脆一拳照他胸膛捶去,被他轻轻挡下,硬是不放手。见她气的红云满面,他倒更得意,面上板的更紧了些,慢条斯理道:“由此,朕可考虑减其罪。”

    见凝云瞪眼,他缓言解释道:“□□刑律,宫人擅自出宫,居一所五日上者,其之主犯窝藏罪。昭容居此月余,夫人并未上报,其罪属实。”他是皇帝,自知如何说话威慑力最大。

    沈凡倒不以为然,凝云冷笑一声,辩道:“皇上此言差矣。不知者,不获罪。我告于先生我昭容的身份,不过今日的事,不满五日,何来窝藏罪?”

    龙胤冷笑回去,不紧不慢道:“昭容此言差甚。你与夫人全盘托出真相,确是今日。然那日朕于马蹄下救下你,再送至知府府中,便已派人向夫人说明了你的身份,虽然仅仅是身份,也不能再说不知,此七日也。”

    凝云刚欲辩回,忽地一冷,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继续道,语气中含了一丝怒意:“这几日你一直住在翠幕斋,无半丝回转之意,是你自己仍无改意,还是沈夫人……”他眯起了眼,“……有意不放?”

    “不要责怪先生……我跟你去便是。”凝云愠道。

    龙胤刚要偷笑,却被沈凡一声冷哼怔住了。

    “皇上不必怀疑。若是真依了我的意,云儿……自不会入宫,被你们这些薄情寡幸之徒所伤!”

    凝云亦怔住了。如此愤怒的先生,她是第一次见到,那话里,似含了千般仇恨,只恨不能手刃了对方。她道先生单单同龙胤生气,忙劝道:“先生你别跟他生气,他是……他是……故意如此说来激我与他回去的……”

    龙胤一愣,随即满心欢喜了,满目柔情看向凝云。原来她知道,她瞧出了……如此,仍将戏就戏答应了他,可见……

    沈凡却依旧怒着。“□□的皇帝,可有一个是好东西的!你不必再来!你对不起她的一片真心!”

    凝云惊骇万分——这话已是太过分了。见龙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怕先生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不由分说,将她推进了房门。转头面对龙胤,一双水眸在长睫下闪躲着,垂首半晌,缓言道:“请皇上恕罪,先生她……”

    不待说完,双手已被他拉住了。

    她抬头看去,那双朗目中,是满满的焦急。“云儿……朕不会怪罪你先生,如此的指责,不啻罪有应得。朕只问你一句,薄情寡幸……如今,在你心中,是这样吗?仍是这样吗?未曾变过一点吗?”

    凝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如今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从京城到苏州,他来了,亲自来找回她——他对她,是有爱的。然而,他的爱,已是全部了吗?那一刻他对怀欣皇后仍有的思念真真的写在脸上,她如何能释怀呢?

    “你……走吧。”轻启朱唇,却不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苦笑了,知道相逼亦无用。他原是什么,现在就还是什么,一点也没变过。

    “好……很好……撇开天下,千里迢迢来寻你,原来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倾心相对,掏尽肺腑,原来在你眼中一文不值……低声下气,苦苦地求,原来在你眼中一文不值……”一句高过一句,他已分不清心中是怒还是伤。沈凡方才的句句怒骂并不能使他伤心,而凝云一句轻轻的“你走吧”,已胜于千刀万剐。

    凝云寒了颜。“那么,你能做的,亦只有这些么?”

    她想要的,是份完完整整的爱啊,只要这一件事做到了,便是千难万难,她也会无悔地对他不离不弃。

    成旭渊的脸无端又出现在她面前,明日便是七日之约了……她自己选择的路,只能无悔地走下去,心中愿着一个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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