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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紧接着,华北局情报部并入中央社会部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同年的八月,中央又决定撤销中央社会工作部。当时中央的决定,是在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公安部和情报部。但公安部成立后,情报部却并没有成立。
在这段时间里,原中央社会部系统的情报工作和人员就有一点混乱。这个系统事实上被调整为**中央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部下属的联络部和情报部。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次调整是受苏联情报机构隶属苏军总参谋部的影响。
就是在这个时候,杜自远终于被确定在总参联络部工作。
这次调整,使原中央社会部系统包括原来的华北局情报部的工作人员,产生了普遍的不满情绪。整个系统的层级被降低仅仅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人事方面的。因为原来中央社会部的情报工作虽然与军队密不可分,但机构隶属中央。与军队干部相对应,他们被称为地方干部。还因为许多人从参加革命起就隶属于地方而非军队。
这些人在秘密战线上工作了许多年,却从来没有明确过行政职务或者级别。中央社会部并入军委总参谋部后,由隶属地方改为隶属军队,许多人在确定军职和行政级别时就吃了亏,造成一些情报人员情绪低落,有些人甚至就此离开了情报系统。
较起来,杜自远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他原在华北局敌工部任侦察科科长,属军队系统,是正营级。他后来在武凤英的皖赣山区游击支队任政委,虽然是地方武装,好歹也相当于正团级。特别是后来皖赣山区游击支队被改编为团级的正规军,杜自远的正团级就更明确了。
总参谋部干部部的同志找他谈话时,也正式确认了这一点。因此明确他现在为副师级,在联络部里担任处长职务。杜自远这个时候,就不得不用很大的精力去安抚留下来的同志,努力让工作走上正轨。
也正是由于这些原因,一九五五年七月,中央又决定,军委总参谋部联络部以及其他一些部门,调整合并为**中央调查部,作为中央的直属机构。杜自远就在这次调整中被任命为中央调查部二局副局长,行政级别为正局级。他同时又兼任军委总参情报部二局的副局长。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中央调查部与军委总参谋部下属的情报部,无论是工作还是人员,都有一些重叠。甚至可以说,他们其实是一个机构,但有两块牌子。
中央调查部这个单位,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一个秘密存在的机构。它的名称从未在党内的任何文件上出现过。即使在中央会议的参会名单上,它也仅被称为“西苑的机关党委”,或者,称为“西苑100号”。
到了这个时候,杜自远的工作才算安定下来。但这几年的工作变动,人员变动,确实使杜自远疏忽了“水葫芦”这件十分重大的事。杜自远也一直以为,杨克勤早已收到他的报告,并且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但今天接到的电话让他明白,杨克勤并没有收到他的报告,也就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现在,华北局情报部早已消失,中央社会部也早已消失,党和军队领导下的情报系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员流动更是巨大。“水葫芦”究竟隐藏在哪里,现在更难以确定了。
杜自远驾驶着这辆破旧的美式吉普,穿过长长的后来被称为中直路的崎岖土路,向城里驶去,心里却深为不安。因为杨克勤的电话,仅仅是他心惊肉跳的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同样让他心惊肉跳。
就在接到杨克勤的电话之前,他刚刚和他分管的两个处长开完一个小会。主要讨论内容,是布设在南越金兰湾的一条秘密联络线,一个月前突然中断,并且原因不明。偏偏就在两天前,金兰湾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南越共和国总统府秘书长阮其波被人刺杀。据新闻报道,凶手是来自中国的特工。
杜自远知道,他从来没有下达过这样的命令,这是西方舆论在造谣。但阮其波被刺杀,和秘密联络线中断,这两件事是否有联系,目前他还难以判断。
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面。两个月前,苏联驻华大使馆一等秘书多恰罗夫,经外事部门联系,秘密会见中央调查部二局局长老罗。杜自远因为负责南亚方面的情报工作,也参加了这次秘密会见。
多恰罗夫是一个瘦高而结实的人,体格非常强壮。头上铁灰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向一边,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过于机警的眼睛,显得有些阴沉和多疑。他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在苏联大使馆的负责人,平时极少露面,更是不苟言笑。
他们会面的地点是在王府井南边的一条小街里,那里是中央调查部的一处秘密的办公地点。那里的条件当然杜自远现在的芦席棚子好多了。
在这次秘密会见中,多恰罗夫先生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和他们友好地握手,然后在会议桌旁坐下来。
多恰罗夫笑着说:“我的同志们,很高兴见到你们。说一句真心的话,我不想耽误你们太多的时间,我更喜欢直接的说出我的想法。”
罗局长也微笑地说:“多恰罗夫先生,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多恰罗夫说话时拉开了架式。他说:“首先,我非常感谢中国同志对越南南方解放事业的支持。你们成功地帮助他们取得了奠边府战役的胜利,这一仗彻底改变了越南武装革命的发展方向。这非常好。但是,我想你们也知道,美帝国主义插手了越南南方,想把那里建成他们新的殖民地。我们坚定地和越南同志站在一起,无私地支持他们的解放事业。我相信,中国同志也和我们抱有同样的宗旨,并且愿意为越南南方的解放事业做出贡献。”
杜自远看到,罗局长已经露出非常和善的笑容,并且频频点头。
罗局长说:“多恰罗夫同志,请您继续说。”
多恰罗夫松开脖子上的领带,更加放松地点燃一支烟,他说:“罗,官方语言,我们差不多已经说完了吧?”
罗局长不动声色地向他点点头。他已经预感到今天的会见有些特殊。
多恰罗夫收起他过于热情的笑容,灰色的眼睛闪出尖锐的光,“罗,还有这位杜同志,很遗憾,我们的力量主要在北方。在南方,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的力量。相信你们明白我说的意思。”
罗局长没有说话。但杜自远心里是明白的,多恰罗夫指的是情报方面的力量。
“罗,我知道你们是有力量的,即使是在南方。你们有很强的力量。因此,我们希望和你们合作,无论是在人员方面,还是在情报方面。”
罗局长终于开口说话:“多恰罗夫先生,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多恰罗夫平静地注视着罗局长,“罗,你们一定清楚,法国人被赶出去后,美国人介入进去。我说的是南方。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些作为,改变那里的政治生态。最后,我们希望南北实现统一。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这次会见,多恰罗夫明确提出,在南亚的情报工作中与中国方面合作,具体的讲,就是对南越吴庭艳政权的情报工作。
多恰罗夫提到的这件事极其敏感。中调部二局目前正对多恰罗夫提出的建议进行研究,甚至还没有进入向上级请示的阶段。但仅仅一个月后,中调部布设在南越金兰湾的一条联络线就失去了联系,这不能不让杜自远感到紧张。他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进行调查,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秘密联络线中断。
这个时候,杜自远在北京饭店门前停好车。他看见自己那辆落满灰尘的旧吉普车,在一长排擦得可以照见人影的轿车中间,显得那么寒酸落魄,忍不住苦笑一下。他转身走上饭店门前的高台阶。
这座建于1907年的北京饭店,是市内最好的饭店之一。现在已经收归政府所有。从外地进京的党政军高级干部都住在这里。但饭店里面的装饰,仍然保持着欧洲奢华的巴罗克风格。杜自远再次感觉到自己这一身蓝色的旧卡叽布制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走到316号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将近十年未见,杨克勤仍像他在华北局情报部时一样,瘦削、冷峻、严肃。
他在杜自远面前放下一杯茶,直截了当地说:“好吧,自远同志,你把当年那份报告中的情况,再详细说一下。”
杜自远心里把整个情况缕了一遍,然后开始说:“杨书记,情况是这样。在南京时,武凤英……杨书记,武凤英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吧?”
杨克勤严厉地盯着他,“我派出去的人,我当然会有印象。如果什么事我没有印象,我会向你提问。”
杜自远明白,这是一句批评,嫌他嗦。他尽可能简要地说:“武凤英,于一九四八年三月底,得到一个情报,国民党保密局情报处,曾于一九四六年一月至六月期间,向陕北地区派出一批特务。他们的代号都以‘水’字打头,例如水曲柳、水鸟、水草等等。这批特务的绝大部分都被我们逮捕并枪毙。但有一个人漏网,他的代号叫‘水葫芦’。”
杨克勤点点头,“你接着说。”
杜自远继续说:“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水葫芦’已经潜入华北局情报部内部,并且很有可能处于一个十分重要的岗位上。”
杨克勤冷冷地盯着他,“有什么证据?”
杜自远明白,杨书记不可能不生气。他那时是华北局情报部的主要领导之一,并且分管重大情报工作。保密局特务潜入情报部,应该是他的严重失职。
杜自远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他说:“首先,闽浙赣边游击纵队副司令员李云林去南京治伤的事,就是由‘水葫芦’泄露给保密局的。其次,武凤英曾通过我转交给你一份侯连海与王振清的谈话录音。但是,关于这份谈话录音的事,被‘水葫芦’泄露给美国中情局特工梅斯。梅斯从‘水葫芦’那里知道,这个录音已经到了华北局情报部,并且只有少数情报部高层听过这个录音。武凤英当时问梅斯,这个录音是否是从‘水葫芦’那里获知。梅斯没有否认。因此可以确定,潜伏于华北局情报部内的‘水葫芦’,不仅是保密局的特务,而且是美国中情局的特务。这些,就是我确认的证据。”杜自远说完,默默地看着杨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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