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奔驰吧！风吹来的身影（上）

什么是天眼？

    相信命运的人会说，天眼就是老天爷的眼。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眼便是确保报应分配得宜的监察。

    2016年的人会告诉你，天眼是一种监视系统，很多城市都有安装，供执法者和城市管理人监控潜在的非法活动，确保防患于未然；是国家、社会安保重要构成部分。

    天眼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种特异功能，又或者经修行而得的神通。传说中的千里眼老早得到超科学证实，人脑的脑延髓受到特定刺激、开通后，会变成“第三只眼”。当事人可以接通穿越时空的讯息，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事物，又或者预见未来的“影像”。

    “影像”只是一个比喻，正如“天眼”也是一种比喻。重要的是讯息，无论它是以电磁波、光子、或数字信息的形式出现。科技上，当然都可转换成影像，供人收看，一目了然。当下高智信和胖子的相会，就透过了一部体积只有骰子般大小，內里却有齐所有接收、转化和发放系统的分析仪，以影像转换的方式，输送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视网膜上。

    这名男子没有黑色的瞳仁，他束起了头发，有点清瘦，属于自自然然有股秀气外溢的那种形态。他看著有人从现场传送而回的影像，享受着某种主观介定下也算“天眼”的“权利”与乐趣。

    说是乐趣，是因为他边看，嘴角边泛起了笑意。而从这个微笑里面，很少人会得出他是变态者或偷窥狂的结论。

    分析仪的讯号出现一阵干扰，之前的影像模糊了；恢复清晰时，场景转换了，高智信和胖子已置身片场。似乎影像并不是即时传送的，分析仪还显示着一些数据，除了时空座标，还有热能测度、动作模态归类等，与其说中年人是在一个隐密场所监视两人，不如说他在进行莫名的量度和计算。从其饶有深意的笑容推测，他对高智信和胖子都没有恶意。

    被纪录下来的片场事件，其实是数小时前，高智信正式到片场工作的情景。

    正确的时间是他掉进河两天后，他参与露露主演的那部电影。拍摄现场，大家准备就绪，开始在模拟器上调校表情和动作。

    然而，露露频频出状况，导演狂叫“NG”。

    导演又在叫了：“停！”化妆上来给露露补妆。

    高智信冷眼旁观，晓得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导演已经很光火，但碍于露露的江湖地位，不好意思对她发作。

    导演忍着气走过来，把剧本甩到高智信旁边的道具桌上，高智信顺势捡起剧本。

    导演无奈地道：“露露……”

    露露立即撒起娇来：“导演，这动作的确不好做呢......不过为了效果好，我辛苦一下也值得。”

    导演无语，唯有叹气道：“再来一次！”说罢转身走开，高智信把剧本递给他。

    导演接过剧本时，高智信碰到他的手，听到了导演的声音：“没事他妈的给自己加戏，还做不好，浪费时间！”

    高智信看着导演的背影，已有主意。

    说时迟，那时快，场记报板，导演再喊开始。

    高智信看准了露露完成了原本的动作之后，提前把动作接过来，整段戏顺利演完。

    “停！”导演叫。

    露露回头瞪着高智信，娇叱道：“你刚才怎么回事？没看到我还没做完吗？”

    高智信连忙道歉：“对不起，露露姐，刚才我一急……”

    这时导演走过来道：“露露，太漂亮了！做得好！”

    露露有点不相信：“是吗？”瞟向高智信续道：“但是他刚才接早了。”

    导演呵呵笑道：“你反应够快，所以完全看不出来，效果挺好。”

    露露对高智信说：“嗯，这次就算了。”朝导演道：“我去看看。”便去显示屏那边检看刚拍下的片段。

    导演走在露露后面，趁她不注意回头对高智信举起拇指，满意一笑。

    高智信得意地给导演回了个礼，却尽量收敛自认建了一功的表情；心想，这读心能力真派得上用场，这次怎样也不会连累胖子了。

    胖子为帮助他回来G市“发展”，一直以来所花的心血努力，他当然不会视若无睹，相反，实在满怀感激。

    从他站的角度，不能看见胖子正在干什么。他当然意料不到，胖子当下正在转角处，和一群黑眼人起争执。

    一个工作人员经过高智信和导演身边，转过角落，刚好看见胖子指使一群黑眼人片场低级职工干重活，将重甸甸的箱子搬到另一边去。他们手脚慢了，胖子便毫不客气，以粗言秽语招呼之外，还不免对他们拳打脚踢。

    胖子喝道：“这钱就这么多，你们不干，要干的人有的是！”说罢一脚飞踢到其中一名黑眼人身上。

    工作人员没怎在意，这些事在片场早见怪不怪。胖子欺善怕恶，也是他的常态。

    谁人也料不到，恢复拍摄后不久，就在胖子打骂黑眼人的角落，传来一阵骚动。

    导演不耐烦地道：“停！谁去看看怎么回事！”

    去的人走了一会，又传来一阵呼喝声。

    众人忍不住了，高智信、露露等都一起围过去看。

    只见人群中，胖子倒在地上；头下脚上，屁股朝天，姿势十分滑稽。一些现金散落在他周围，他则□□连声，该是着了道儿。

    高智信当下哭笑不得，上前察看胖子伤势，幸好并无大碍。

    刚才看到胖子的工作人员便大叫起来：“一定是黑眼人！我刚才看到胖子和几个黑眼人为了工钱的事吵起来。现在他们都畏罪跑了！”

    “是吗？”众人闻言起哄。

    今时不同往日的高智信若有所觉，稍一张望，便看到隐蔽处藏有一个黑眼人。－－那漆黑的眸子，似曾相识。

    黑眼人和高智信对视了一下，立即转身逃走。

    “难道是他？”高智信不能一下子便确认对方是夜市摊子的卖椎老板，这疑惑令他有动机追上去。

    发生了事故，导演下令暂停拍摄。高智信看了看胖子有人照料，更无顾虑，决定追上黑眼人，一探究竟。

    迈开脚步，高智信如疾风一般追出了片场。

    本来他还担心失去黑眼人的踪影，谁知他一出片场，便发现那黑眼人在前面不远处站着，根本是有意等待他。

    “可恶！”高智信暗骂一声，吸口气发劲朝对方跑去。

    但见对方把身一扭，毫不费力似的，便到了十丈开外。

    高智信再发劲直奔。虽然昨日他确认了自已的超凡运动能力，但真正运用却是头一遭。他一边追赶，一边为自己的敏捷动作感到不可思议。他只觉身轻如燕，每走一步，腾空的时间都极长，令一步变成常人的四五步；同时间肌肉力量却如汽车火车，只消稍一凝神使劲，双脚的力度便发挥出来，令他高速向前。他就像刚学会骑单车的人一样，对这飞快速度既感陌生，却又兴奋莫名，双脚顿时不知如何运劲。他想起以往虽然是好动之人，又有功夫底子，但在田径场上总是输给乔易；如今他定可以一雪前耻了。

    然而，你有你的马不停蹄，对方亦非凡人，饶是高智信如何急速疾驰，就在高智信快要接近的一瞬间，扭身一闪，又拉开一段距离。

    “这是什么身法？”高智信很自然想起传说中的轻功。虽然他完全没有修习过类似的东西，但自从掉进了河，他有点像脱胎换骨，说是不清不楚的懂了点轻功反而还说得过去。对方身材矮小，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的，无法看清面貌；一身黑衣，也不见得怎样跑动，风吹起来就像一片黑云，融入夜色中真不易辨认。眼看下一步便追上他了，却无论如何总差了那么丁点儿，而且令人讨厌的是，高智信快他更快，高智信慢下来他也相应慢下来。哪里是什么轻功？简直是变戏法了。

    无论如何，高智信锲而不舍，一路紧追黑眼人上蹿下跳，虽然始终追不上，但也没有甩掉他。

    二人一前一后，像两股旋风般吹到一处天台。黑眼人一闪，旋即出现在十公尺外的另一处天台上。

    高智信揉了揉眼，他没有看错。“现在不能后退了。”高智信低声对自己说，当下咬紧牙龈，出尽气力，但求也一跃而过。

    人在半空，他便晓得糟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个距离，真不是说一蹴而就的吧。半空完全没有借力处，跳跃的力度使尽，高智信的身体像断裂的起重机臂那样，重重地在两座建筑物之间落了下来。

    高智信在空中连接换气，把身子尽量上提。心想：掉下河之后还要掉下楼！最近自己真的交上霉运。幸好只有十多层高度，下面更刚好是供市民弃置垃圾，有待明晨清理的废物暂存区。

    无论如何，他终于人生头一遭彻底感受地球重力场威力。具体、真实、痛楚！

    当高智信挣扎着从垃圾堆爬起来时，他实在庆幸自己的骨头依旧完好无缺，同时真心佩服那黑眼人的夜行术。传说中的神行太保，也就是这样了吧。

    那对漆黑的瞳仁，是否仍在高处盯着他？

    可惜他已没时间多想，因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