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胸口燃烧起来的，是地狱的火（下）

就在穷人区与荒废地交界，高智信想也不想就直接跳进河里去！

    水声渗和着低吼，高智信身上的火，并没有即时获得缓解。

    他的身体慢慢往下沉，河水确是令指尖及身体表面冰冷下来，然而胸口中的灼热未息，这种突然而来的温差稍稍清醒了高智信的头脑，死亡的感觉即时袭上心头；难道他会魂断水沟？

    明天市民下载的个人资讯平台新闻报告会否那样报道：“三流演员失足堕河丧生”？侧标则是：验尸报告显示死者断气前有服药迹象。记者甚至有可能找到具乐部被他殴打的少年人访问，描述他的非理性行为。－－真有点让人害臊！

    故老相传，人死前会记起生前的种种记忆，但为什么，现在高智信脑海竟是一片茫然、空白？

    咦，慢点！随着整个人愈沉愈深，高智信的意识深处，好像有丁点儿反应了。他像是离开了躯体，看到在水中下沉的自己。他对漂浮的感觉并不陌生，此时的他想起自己十 一岁那年的意外。当时他不就是在水中，脚不及地那样浮了很久吗？

    但比起童年的自己，现在他看着那个往下沉的身体，心中既不着急，也不哀伤。这种静观自己皮囊远去的感觉，感觉竟然是如此平静。

    当高智信的意识已接受这沉下去的事实时，他突然在水流声中听到不知哪里来的声音，高智信想说话，却开不了口，却能听见那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你的信念呢？你的信念去了哪里？”那声音明明白白地道。

    然后要来的终于来了。高智信脑中闪回了各种片段：爸爸在水族馆遇溺、母亲临死前看着他的猴子戏，露出虚弱的微笑、童靖小时候蹲在地上看昆虫、阔别三年后回到G市看到的种种不同、乔易牵着童靖展示戒指、那个恐布的村庄屠杀梦、片场试戏、忽然又回到爸爸说他是宇宙垃圾那一刻.....回忆不顺序插播，如雪片般纷飞。

    三年前，他离开G市；苍穹下，一个少年在学校的山坡看着马匹经过。那个少年是他吗？那是梦境，还是回忆？学校怎会有马？

    一名少女在前面奔跑，该是童靖。他在追逐她吗？心念急转，期间高智信一直看着自己身体继续下沉。

    那很像自己的声音一直在高智信脑中萦绕，这次高智信听不清楚声音说的是什么。

    前一晚噩梦里与坏人打斗的男子身影又出现了，婴儿的啼哭，尸横遍野的景象......高智信张开口，喝下了几口脏水。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便结束！”

    一股求生的意念无比强大的升起。对，他的信念去了哪里？他想起了刚才的艳女。从老远回到G市，不是只为了跟艳女调情，然后不明不白死在水沟里吧？他的自觉又回来了，他不觉得自己很伟大，但也不致于这么卑微。

    高智信在河中恢复了些许意识，奋力挣扎，胸中那团灼热的火焰，难受是难受，却好像及时变成了某种引领他向前走向上升的动力，就是这把地狱之火，令他更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不知何时开始，高智信的意识又与身体合一了，迷糊中，他看到自己在努力向上拨水的手，流出一条长长血丝；这血丝似是在告诉他，刚才在夜摊中发生的事是真的、胸口灼热是真的，他在水中挣扎也是真的。

    这幼幼血丝连绵不绝，一直向水面升，似是一条红线引着高智信向上。慢慢他的意识越来越强，他心无二志地向上游，此刻求生的本能，将一切都盖过。

    高智信终于回到了水面，他游到河道旁，按着陆地，好不容易吐出肺内积水，感觉就像是在水中挣扎了几小时。

    回着气，他的感观终于回到现实世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这河道的污水味。这令高智信感到一阵噁心，终于用尽平生力气爬回岸上。这时的高智信真的全身乏力了，只能大字型躺在岸边，仰望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气。

    高智信再次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似乎又看见了摊子老板那双黑眼睛。而那灼热火烧的胸口，虽然仍带着极端难受的痛感，但仿佛同时有什么结实的印在上面。如果硬要用文字去形容，也许只能许以“痛快”两字吧。

    但痛快归痛快，高智信始终初脱大难，约略抬了抬头后，整个人就像被吸进了另一个时空一样，很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