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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智信阔别G市三年,坐上气垫计程车离开火车站前往酒店,没有想到会有怎么的事情在前面等着他发生。
如果他知道有什么在前面等着的话,他可能会在这一刻立即掉头,重新离开这个灰色的城市。
当然,说G市是一个灰色的城市其实不全然恰当,那只是一句情绪话。随着车子经过,G市的市容一一在高智信面前展露。
一个贫富悬殊影像分明的国度。富人区分配给上等人居位,整齐而简约,颜色以黑白灰为主;贫民区聚居着低等人,却反而具有缤纷色彩。
上等人的美学认定彩色是俗艳、土气、没品味;“五色令人目盲”,是最常被引用的古典章句,当然原来文本意义是否真的指向去色,是否意味阶级身份指标,上等人不会太理会。反而是低等人保留了所谓老套的记忆;人们看见有颜色便欢喜,自然的情感流露,虽然被界定为庸俗,但不去追求符合某些既有的理念,好去证明自己懂得特定的标准,反倒落得轻松。
这时,车子刚巧经过在城市半空来回浮动的活动大型O4广告牌。
司机侧首发现高智信正在看着广告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高富帅,年轻有为,人人都羡慕他......”
高智信闻言一笑,道:“说谁啊?”
司机随即往外一指,道:“本市新晋名流,苍穹集团的乔易先生啊!”
高智信也看到了,广告里那个高富帅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噢!”
司机接着道:“他年纪轻轻的,不单继承父业,把城市净化工程搞得有声有色,将所有电子废物连同黑眼人都赶到市边沿,现在市中心都干干净净的,还研发出O4系统,既造福社会,又发大财。一句话:不简单!”
高智信一边听着司机说话,目光到了远方,一边仍不停把巧克力投进嘴里。他当然认得这个男人,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啊。
十五分钟后,气垫计程车停在酒店门外,高智信信步下车。
司机把行李搬了下来,又有一个大型广告牌移到酒店上空,乔易的俊脸构成一种压力,不过高智信似乎没感觉到。
进入酒店,办好手续,高智信打开了预先订好的686号房。
里面已安坐着一个男人,把高智信吓一大跳。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高佻的身型架着灰黑色的西装,皮肤白晰,和少女漫画中的男主角差无几远,只见他快步走来,边大声欢迎他。同一张脸孔,一刻前还在酒店上空盘旋。
高智信看到那张脸,整个人放松下来了。对,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这个人会用这种方式来迎接自己的。高智信笑着迎上前去。二人相拥。当然,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啊。他好像更瘦了,两眼光彩依然--他眼睛里总有一种独特的深灰色的深邃,从小时候已经如是。高智信此刻的感觉有点无法形容,很熟悉却又有点陌生。他还是那么苍白,又那么好看,而且严格来说,更好看了;他灿烂地咧着嘴,牙齿洁白整齐;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童靖。
只是他还不可能晓得,这个男人刚召开了一个重要的会议,一个只有上等人才可以出席的会议。
对乔易来说,和高智信见面当然比开那些会议重要,但以他的身份,有些会是不能不开的。
一小时前,乔易正置身于会议室内,面对一群给他十次自由选择机会,他也会选择十次避而不见的商人、专业人士、市议员、高级学者。
他们大部份都是他的世叔伯,有些更和他父亲乔森相交半世纪,所以很多时候在他面前,倚老卖老,很难服侍。
会议室的墙壁,挂着一个神人弯弓射日的标志,正是高智信在车站外墙看见的那个符号。
这黑漆漆的会议室没有窗户,似乎是一个十分秘密的所在,身处其中,实在无法知道时间是日是夜;如果不是前来时从升降机中感受到地心吸力加重显示升降机在上升,恐怕连这会议室是位于地底还是在百层高楼上也无法明言。只见在场人士一脸肃穆坐在会议桌前,一个年过花甲,衣着豪奢,长了一把山羊须的老人,正在桌上的G市立体地图上左右比划。
骤眼看,会议室内好像聚集了很多人,但只要近距离再看清一点,不难发现部份人像其实是立体投影,他们真人不在会议室,是从外地把形象和声音投射到这里的。虽然如此,会议室的装潢在这帮长老的吹毛求疵下,依然极尽讲究。会议室天花非常的高,异常隔音的建材板之间装上了冷系的暗光,投射在每个座位面前的会议桌上,乍看确实为整个场合加上庄严的气氛。偌大的会议桌保持着古典风格,采用纯黑染料特制过的胡桃木,黑得发出诡异的光芒。每张椅背上都刻上名字,座椅并备有投射人像的功能。
乔易以极恭敬的态度聆听老人影像的指示,然后点头道:“我明白了。”
老人头也不抬,继续指手画脚:“本市的污染情况己愈来愈严重。小乔,你家两代搞环保事业,我们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乔易充满自信地笑了:“这个当然。”
这时另一个身份地位该不低于羊须老人的长者插口道:“不过我对近日计划的推行进度有所保留。太急进可能会引起反效果。市议法第七十一条通过后,迁徙黑眼人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有必要继续冒这个险吗?”
说话的人年纪较轻,但也有五十七、八岁了。戴了一副多功能眼镜,其立体投影的读报器显示,他来自大洋另一端的J市,现为苍穹企业环球业务在J市所在州区的总裁,J市紧随G市的步伐发展,近年环保事业同样搞得非常火红。
其他人,包括乔易,交换了一个不尽同意的眼神。
眼镜长老(我们姑且暂时这样称呼他吧)续道:“而且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天道好还!最近事情未免太顺利了,好像四面八方都在配合我们一样,反而让人担心。太顺景也会令人昏头啊,小乔你一定要记着,不要贪胜不知输!要随时为逆势作好准备,以备不时。”
乔易明显对被教训有点不满,事实上他中正在狠狠地回应去你的,开口一句小乔就想把我往下挤,事情有阻时就只会抱怨,事情顺利时竟又牢牢骚骚,真是一班老不死。但身经百战的他仍保持笑容和彬彬有礼:“你们都是我的前辈,你们的教导我会努力遵从。但是--”他深深吸一口气,把一切涌到口边的话硬是吞回去。他这么做的同时,想到了阿信。一会就要见到阿信了,他兴奋莫名。换了阿信,他这时会说什么呢?对了,他首先会干咳一声。“咳咳。”他故意拖长声线,脸上也挂上神秘的表情:“在我努力执行会务时,其实一直有一个埋藏在心底的终极恐惧。”阿信一定会这么说。
眼镜长老问:“那是什么?”
乔易缓缓地道:“那--就--是--希望你们不要视我为一身邋遢的清道伕。”
立时哄堂大笑,气氛当下轻松了。换了阿信的话,也是这么做没错。
这时一名保安员进入,在乔易耳边说了些什么。
乔易脸容一整,和羊须长者低声说了一句。
羊须老者朗声道:“小乔有些私事要先行离开,我们继续开会。”
与会者和应,乔易躬了一躹,转身开门走了出去。门后站着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乔易竟向她叫了一声:“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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