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赏灯（3）

胤禛的贝勒府修的很是有些味道，进了正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屏风，拐过去又只见九曲回廊弯弯绕绕，待走到廊子尽头时，才觉得豁然开朗，眼前竟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虽是月黑风高的夜晚，但紫藤也着实能感受到这园子不一样的美。

    胤禛见她望着眼前的湖微张着嘴发呆，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又道：“你若是愿意一晚上都在这，我正好省了间客房，不过我要提醒你，后半夜怕是冷得很！”

    紫藤这才回过神来，忙敛了方才的一副傻样，乖乖跟在胤禛后面，往客房走去。沿着湖边走着走着，忽听从一旁的树丛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紫藤抬眼瞅了瞅四周，空无一人，再听那脚步声，有些害怕地朝胤禛身后缩了缩。

    胤禛显然也是听见了那脚步声，停下步子，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爷，是妾身。”人未现，声先至。这女子的声音温柔似水，听上去好不舒服。紫藤心想，这女子应该也是为一等一的美人儿吧！

    正想着时，从树丛中的小道上走出一位女子，女子身后另有两名侍女提着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紫藤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女子一袭水蓝色旗袍，仪态大方高贵，看向胤禛时，眉眼间尽是浓浓的爱意。

    紫藤微微撇了撇嘴：真是能腻死人！

    女子这才看向紫藤，声音中带着些惊讶：“爷，这位姑娘是——？”

    胤禛无意看了紫藤一眼，口气极淡：“这是皇阿玛身边的紫藤姑娘，宫门下钥了，我带她来府中住一晚。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好好歇着？”胤禛似乎有意岔开话题，询问道。

    女子娇柔一笑：“妾身听下人禀报，说是爷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

    胤禛冷笑一声：“可还通报了别的？”

    女子笑容僵在脸上，愣了半晌，方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胤禛不愿多做解释，只道：“天色已晚，你身子弱，回去歇着吧！”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又忽而向着紫藤道：“姑娘今晚就请好生在府里住下，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丫头来找我。”

    紫藤正想客套两句，却见胤禛不悦地看向一旁，便不再说话。

    待那女子走远后，紫藤这才贴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那姑娘是谁啊？”

    胤禛瞥了她一眼：“我的福晋。”说完，提步就走。紫藤讷讷地跟在后面，稀里糊涂七拐八绕了几个弯之后，胤禛带着她来到一间屋门口：“你今晚就住这。”

    紫藤抬头看见匾额，写着“落雪阁”，不禁笑出了声：“名字倒是雅致。”

    胤禛也不理她，转身就走，还边走边道：“有什么需要打发丫头来找我。”

    紫藤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推门而入。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是干净。紫藤环视一圈，心里不禁叹道：这四阿哥肯定有洁癖！她又盯着这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黑眼珠子一刻不停地转着。突然，瞅到墙上挂着的东西后，紫藤瞬间来了兴趣，兴冲冲地上前一看，竟是一支上好的竹箫！竹节段段分明，箫壁内光滑细致，虽是天然的竹子，周身却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她将竹箫拿了下来，仔细看了半天，吹口处附近是两行极遒劲有力的草书：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除此以外，整支箫再无其他坠饰。想来这么精美的一支箫，制作者定会署上姓名，她便又顺着箫管往下看，果然，在尾部，刻着一行同样字体的小字：胤禛制于康熙三十八年春。

    紫藤微微一笑，试着吹了几个音，果然不负她所望，低音如泣如诉，如思如慕，声音浑厚饱满；高音如笛般悠扬，飘逸洒脱，声音清脆中带着圆润。真真儿是一支上好的箫！紫藤想起方才的那片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夜深人静，何不去湖边吹箫？想来定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紫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起箫就朝方才的那片湖奔去。此时早已过了子时，整个贝勒府安安静静，正屋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况且中间又有这么多树丛加以阻隔，声音定是传不到那么远。想着想着，紫藤干脆立于湖边，竖起长箫，吹了起来。

    如今正是正月天，谈不上万物复苏，但总是好过腊月里的寒意侵人，况且这湖边郁郁葱葱尽是各种各样不怕寒的植物。虽说后半夜确是有些冷，但微风四起，吹得湖面波光粼粼，在月光的照映下，倒是显得格外美了。

    紫藤细长的手指在箫管上随意起舞，时而低吟，时而高亢。箫音本就有些凄凉，再配上这夜晚的景，伊人独立湖畔，树影婆娑，点点星光忽闪忽闪，音乐声绵长而又悠远，此时此景此人，竟不由透出一丝哀伤。

    紫藤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的胤禛还未休息，恰好听见她的箫声，寻着这乐声，跟至湖边。

    胤禛静静立于湖边的树丛中，在夜的笼罩下，是很难发现他的。一曲已毕，一曲又起。

    胤禛握于身后的双手微微收紧，心头莫名地涌出一丝怜惜。他几次想上前，却总是止步不前，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心里定是有什么事让她痛苦和难过，不然为何箫音如此凄凉？想起她一晚上灿烂的笑靥，想起她微嘟着嘴的可爱模样，想起她有些怕又有些好笑地跟在自己身后……胤禛皱了皱眉头，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终于，整个园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紫藤拿着箫的手缓缓垂下，眼睑无力的耷拉下。寒风瑟瑟，她衣着单薄，却站在湖边纹丝不动。胤禛想起曾经在她身上见过的胤禩贴身之物，想起之前在草原上见到的那一幕，他知道这箫声是为谁而伤。可他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她。

    紫藤将箫放在一边，蹲下身，抱膝坐在湖边，没过多久，就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胤禛心头猛然一紧：她在哭！想起自己晚上对她的所作所为，胤禛心底不由地产生一丝怜惜和懊悔。他动了动步子，却终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紫藤越哭越厉害，到最后干脆成了失声而泣，鼻子一抽一抽。胤禛双眉早已皱成一团，几次三番都想上前，却都被自己的理智压下，只是看着。紫藤衣着单薄，他也好不到哪去，本都脱了行袍，不想听到箫声只披了件单衣就跑了出来，正月里的风吹得人刺骨的冷，他一动不动，眼中只有她。

    良久，紫藤的失声而泣慢慢变成抽噎，直至冷的受不了了，才揉了揉麻木的双腿，慢慢起身，拾了箫，往回走去。

    胤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肩上却好似背负着沉重不堪的担子。他的心里五味陈杂，被自己今晚的感情吓了一跳。原来，看见她哭泣，心竟会如此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