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受伤（5）

紫藤见慧莹迟迟不再说话，便起身道：“好了，暂且不要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只要你好好保护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慧莹点了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万一等会德妃娘娘午睡起来找不着我，又得着急了。”

    紫藤“噗”地笑出了声：“看来你现在还是娘娘身边的大红人！”

    慧莹也不跟她瞎贫，简单收拾了一下，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跟慧莹这一番谈天说地，紫藤自是没有心思再去午睡，只是懒懒地窝在榻上。外面日头正毒，她却觉得透心的寒冷。她从未想过能在这人心险恶之地收获一份挚爱，求的，不过是平安二字，不过是几年后能被放出宫的自由，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进宫已有大半年，紫藤见多了这皇宫里的阴险狡诈，若不是慧莹险些丧命一事，她一直觉得那些离自己很遥远。可现在看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这些以前只能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人早已悄悄走进她和慧莹的世界。

    紫藤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渐渐地，便有了些睡意，正欲与周公相会时，却被碧荷不期然地打断：“可是乏了？”

    紫藤微微眯了眯眼，迷糊地“嗯”了一声。

    碧荷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先睡吧，等起来了我再告诉你。”

    听她这么一说，紫藤倒是睡不住了，睁开眼问道：“是前头又有什么事了么？”

    “也不是，就是今儿万岁爷说过几日是敏妃娘娘的祭日，要咱们都留点心。”

    紫藤“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敏妃娘娘？”

    碧荷不解她为何如此惊讶，只是点点头。

    紫藤迟疑道：“那天咱们都得去永寿宫吗？”

    碧荷把玩着手里的荷包，有一言没一语地搭着：“应该吧！”

    紫藤不再说话，重又窝回榻上，心里却是一片五味陈杂。她一直知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平素交好，这么想来，十三亲娘的祭日，四阿哥也是会去的。

    几日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敏妃的祭日是七月二十五，正是一年中暑热难消的时候。康熙一大早就派紫藤和碧荷在永寿宫候着，两人帮着打扫完大殿，闲来无事，便坐在一旁聊起天来。

    紫藤入宫这么久，早已学会了管紧自己的嘴巴。倒是碧荷，一副藏不住话的样子，自打坐下来，嘴巴就一直没闲着。

    “我听我阿玛说，十三阿哥特别可怜，才十三岁就失去了母亲，宫里的娘娘阿哥都不待见他。”

    “那四阿哥——？”紫藤不解。

    “那是因为四阿哥从小也没有跟着他额娘，可能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听说敏妃娘娘去世的时候，还是个庶妃，都走了好多天了，万岁爷才追加为敏妃。那段时间，十三阿哥在哪都受排挤，多亏了四阿哥一直护着他，要不然，凭他一个没娘的孩子，岂能在宫里那么容易就活下来？”

    碧荷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紫藤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都入宫这么长时间了，这嚼舌根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呦！”

    碧荷“嘻嘻”一笑：“不碍的，反正现在这就咱们两个人。”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紫藤悄悄吐了吐舌头，忙站起来，垂首立于一边。

    来人正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胤祥一身孝服，面色沉痛。紫藤在此之前只与十三阿哥有过一面之缘，那次他说要与她交朋友。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想想方才碧荷说的话，再想想几个月前在御花园见到的十三阿哥，隐隐生出了恻隐之心，竟不觉流下泪来。

    胤禛经过她身边时，驻足停留了好一会。紫藤这才方觉失态，忙胡乱拭了泪。胤禛并未多问，只是说道：“过会子要是得空，可愿意跟我们去喝一杯？”

    喝一杯？紫藤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都未答话。胤禛当她的沉默是同意了，只是微微一笑，便去了前面。

    此时的永寿宫里哭声震天，除了十三阿哥，还有一众曾经伺候过敏妃的丫鬟太监，无不哭的撕心裂肺。正在此时，年慧莹提着一篮子祭品不期而至。

    胤禛见是生面孔，上前两步，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年慧莹俯身行了礼，答道：“回四阿哥，奴婢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娘娘说今儿是敏妃娘娘的祭日，特遣奴婢代娘娘前来祭奠。”

    胤禛“唔”了一声，示意她可以上前。看着年慧莹的背影，他的脸上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冷笑。

    紫藤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慧莹将祭品一样样地摆上桌，然后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她突然觉得害怕，眼前的这个慧莹似乎已不再是与她相识了十几年的那个慧莹，她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的年慧莹与几天前还对自己悄悄诉说着小女儿的心事的年慧莹联系起来。

    碧荷在一旁小声说道：“藤儿你看，慧莹又没有伺候过敏妃娘娘，干吗哭的那么伤心。”

    紫藤微微侧头，看见碧荷脸上嗤之以鼻的神情。原来，这么快，她也终于亲眼目睹了宫廷，她知道，因为慧莹，因为胤禛，因为胤禩，她已逃不开了。

    碧荷见紫藤依旧沉默着不说话，以为她是恼了，忙说道：“藤儿，我知道你与慧莹素来要好，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她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巴结四阿哥！而且在你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我亲眼看见九阿哥去找过她，还送她东西。更过分的是，她居然和九阿哥在一起搂搂抱抱，你说说，这哪像一个娘娘身边的宫女？”

    紫藤讶然，她只知道慧莹和九阿哥彼此爱慕，却没有想到两人竟然有了肌肤之亲。碧荷这番话无疑可以置慧莹于死地，宫女与阿哥私相授受，这可是大罪。紫藤想到这，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声道：“碧荷，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碧荷撇了撇嘴，应付地点了点头。

    一通折腾下来，早已接近酉时。永寿宫的人渐渐散去，胤禛走之前，见紫藤仍忙着收拾，也不好直接将她带走，只是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我和十三弟在上次那个凉亭里等你。”

    紫藤有些摸不着头脑：哪个凉亭？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紫藤才蓦地想起来，就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紫藤抿嘴轻笑：这人还真是有心，知道找那么一个隐蔽的地方。正出神想着，冷不丁被慧莹在后面拍了一下：“藤儿”

    紫藤一转身，见慧莹笑着立于自己身后，“四阿哥刚才跟你说什么呢？”

    “他说让我——”，紫藤正想说出实情，话到嘴边，又道：“他说让我把这里收拾仔细，可别落下什么。”

    年慧莹脸上隐隐透着一丝失望：“是这样啊！”

    紫藤见她不再问什么，便反问道：“慧莹，你今儿怎么会来呢？”

    慧莹笑了笑：“那会子不是说了吗？是德妃娘娘差我来的。”

    紫藤笑道：“原来如此。我和碧荷还要再收拾一下，你赶紧回去吧，好向德妃娘娘交差！”

    慧莹点了点头，跟碧荷简单寒暄两句，便回景仁宫去了。

    紫藤看了看四周，便道：“碧荷，我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了吧！”碧荷道：“是啊，我都一天没怎么歇了，真是累死了。”

    此时已过了掌灯时分，天已渐渐黑了，两人经过隆福门时，紫藤道：“碧荷，你先回去吧，今儿在永寿宫待了一天，我想四处走走，透透气。”

    碧荷本想劝她回去好生歇着，但见她微撅着嘴，不停晃着自己的衣襟，也着实禁不住她这么软磨硬泡，只是说道：“别逛太晚，早点回来。”

    紫藤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便消失在黑暗中。

    待紫藤赶到凉亭时，早已气喘吁吁。胤禛好笑地看着她：“你跑那么急做什么？后面难不成有人追你？”

    紫藤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一边用手“呼啦啦”地扇着风，一边说道：“有人追事小，万一要是被人发现我一个宫女，居然跟你们两位阿哥在这有说有笑，那倒霉的可就是我了。”

    胤祥也不听她说那么多，倒了满满一大杯酒，端到她面前，用眼神询问着。

    紫藤爽然一笑，接过杯盏，一仰头，一大杯酒就这么下肚。

    胤祥还欲再斟满时，被胤禛挡住：“十三弟，她一个姑娘家，意思一下就行了。”

    胤祥倒也不强求，只是若有所思地含笑不语。末了，似是玩笑般地说：“紫藤姑娘，看来我四哥很是关心你！”

    紫藤闻言，不禁悄悄瞟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四阿哥，他脸上虽并无异常，但两只手上的小动作还是被紫藤尽收眼底。相反，紫藤倒是很大方地笑道：“十三爷叫我‘藤儿’就好，您自个都说交了我这个朋友，何必再那么见外。”

    胤祥“哈哈”大笑起来，猛地灌了一口酒，转身笑说：“今儿不光有四哥陪着我，还有你，我知足了。”明明是笑言，紫藤却在他眼里看见强忍的痛楚，想必每年敏妃的忌日，都只有四阿哥陪在他身边吧！想到这，紫藤对胤祥的恻隐之心不觉又多了几分，她上前拿过胤祥手中的酒壶，一仰头，全倒进了嘴里。“十三爷若是不嫌弃，往后每年的今天，我也愿意陪着你。”

    胤祥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要把她看穿。直到紫藤被看得浑身发毛的时候，胤祥才收回目光说：“四哥，咱们走吧，宫门要下钥了。”

    胤禛点头示意，紫藤浅笑：“那奴婢也回了。”

    刚走了几步的胤祥又匆匆转身：“别忘了，这可是你说的，往后每年的今日……”

    紫藤笑睨了他一眼：“我记下了。”胤祥这才放心地和胤禛离开。

    皇子又如何，生母的忌日只有做儿子的来祭拜，更何况在这后宫中，母家的地位直接决定了皇子的命运。胤祥……应该是不如意的一位吧，还好，他身边还有一个四哥。紫藤垂下眼眸，想着胤祥这十几年的日子怕是过的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