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受伤（4）

康熙安排下来的差事，胤禩自是不敢耽搁，回到营帐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启程了。紫藤从大帐出来，正巧碰见胤禩与小厮牵着马，紫藤远远地望着他，这个温润的男子一如往常，石青色的行袍愈发衬得他英姿勃发。胤禩似乎还没有觉察，那个姑娘的心，已渐渐被他搅得不再平静。胤禛在她身后默然目睹这一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却驻足了好一会，才回了营帐。

    胤禩回京后，着手调查舒尔德库假借太子名义拉拢官员一案，每日照常快马加鞭向康熙回报。紫藤日日在御前奉茶，眼瞅着康熙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想来必是京城那边又出了什么乱子。

    这日，紫藤跟往常一样，与碧荷侍奉在前，康熙一言不发地看着刚刚快马送来的快报，紫藤趁着间隙，换了热茶，正欲退下时，却听康熙低沉又威严的声音道：“来人，给朕传老四过来。”

    紫藤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不多时，胤禛便大步走入大帐，简单地行了礼，便垂首立于一旁。康熙又信手翻了翻其他的奏折，似是不经意地将胤禩送来的扔了过去：“你好好看看！”

    胤禛不明所以，捡起奏折翻看，紫藤微微抬头，只见他面色虽平静如常，眼中却是极力抑制的情绪。看完折子后，胤禛并不多做解释，只是跪在康熙面前道：“皇阿玛，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康熙并不表态，只是道：“老八只是帮朕搜了这些来，是否属实朕还要继续核实，但是老四，朕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康熙说罢，直勾勾地盯着胤禛。紫藤和碧荷听罢，早已吓得站不住脚，胤禛额上也早已出了虚汗，面子上却极是镇定，重重地磕了个头：“儿臣定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胤禛走出大帐后，紫藤随后也跟了出来。胤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她，放慢了步子，却并不想回头。紫藤快步追上他，问道：“四阿哥，出了什么事吗？”

    胤禛微微犹豫，末了，嘴角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老八送来的折子上说舒尔德库拉拢的官员中有人说是受了我的指使，伺机接触舒尔德库，以此拉近与太子的关系。”

    “那你要怎么为自己讨回公道？”紫藤很是担心。

    胤禛却并不答她的话，反问道：“你为什么相信我是无辜的？”

    紫藤愣了愣，半晌才垂首轻声道：“感觉。我觉得你不会为了那些去做这样的事。”

    “那些？是哪些？”胤禛装作听不出她的话，反问道。

    “功名利禄，甚至是——”紫藤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胤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皇位，他怎么会不想要，功名利禄也好，大清江山也罢，他又怎么会不想要？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些极具诱惑力的东西，紫藤却认为他不想要！他有些无奈，对于紫藤这样一个康熙身边的红人，如果他想要那些，她的帮助对他的重要性绝对是不言而喻的；同时他也庆幸着，原来他隐藏的是这样深！

    胤禛收回了思绪，见紫藤依旧站在面前，道：“我没事，你去休息吧！”他看着她清丽的背影，脑子里蓦地就浮现出了那块坠子，胤禛觉得心里有一种似苦非甜的感觉，却一直找不到缘由。

    将近半月的塞外行猎很快就结束了，本来此次康熙是想在塞外好好休息一阵，可中途出了太子和四阿哥的事情，终是草草行猎了事，便火速回京。

    胤禩对舒尔德库的调查已经有了一定结果，太子常年宠幸侧福晋李佳氏，其父舒尔德库仗着太子对自己女儿的宠爱，大肆笼络官员，并开了一间名为“鸳鸯阁”的妓院，而“鸳鸯阁”的老鸨则经常骗来一些有姿色的姑娘，供舒尔德库赏玩，“鸳鸯阁”里的姑娘甚至比康熙后宫中的嫔妃还要多。至于其中牵扯到四阿哥一事，经查证也是因为四阿哥平素与太子关系较好，因此常去太子府中做客，而有些多事的大臣也想借此拉个垫背的而已。

    紫藤在殿前听到胤禩向康熙禀报这些时，悬着多日的心终于落下了。此时已是七月间，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七月的紫禁城被高墙所圈，暑热难消，紫藤只在外头套了一件藕荷色镶边长袍，伺候完康熙用茶，早已过了晌午。正在她往清茶房走去之时，忽闻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发水灵了。”

    紫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可除了她并无旁人，她疑惑地摇了摇头，正欲提步而去时，却见慧莹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谁说这样美好的诗句只是来形容恋人久别重逢？此时，此刻，此景，她望着她，原来时光竟是这么好的东西，它让人们知道，久别后的这一重逢带给我们多少惊喜和感动！

    紫藤微微颤抖着双唇，叫出了那个几个月都未曾谋面的姐妹的名字：“慧莹”

    年慧莹含泪回报一笑，任由时光再怎么大踏步地向前，任由她们之间隔着多少千山万水，任由洪流般的时光不停冲刷着彼此的记忆，可那又如何？她们只需彼此的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心。

    紫藤带慧莹回到住处，刚好轮到碧荷当值，此时又正是康熙午睡之时，太监宫女们都在殿前候着，后面自是畅聊的好去处。

    紫藤迫不及待将慧莹拉着身边，语无伦次地不停问道：“最近可好？前段日子我随皇上出塞行猎，惠妃娘娘可有再来为难你？德妃娘娘对你还信任吗？哦对了，那次事情之后，八阿哥可有再去找过你？还有啊，最近——”

    “好啦好啦”，慧莹不等紫藤问完，无奈地打断了她。“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慧莹俏皮地冲着紫藤眨了眨眼睛。

    紫藤破涕为笑：“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再——”

    慧莹知道她怕的是什么，知足地说道：“藤儿，此生有你做我的好姐妹，足矣。”她见紫藤只是望着自己傻笑，不由得也傻笑起来。过了好一会，慧莹才收住笑容，神色严肃地说：“藤儿，我——”

    紫藤不明所以：“怎么了？”

    慧莹轻轻咬着下嘴唇，两手不停地相互摩挲着，屋子里静极了，只能听见屋外树上知了聒噪的叫声。

    “藤儿，我和九阿哥——。”

    九阿哥！紫藤闻言，犹如受了一记当头棒喝，许久才愣愣地反问道：“你们怎么了？”

    慧莹犹豫了一下，许久才继续说道：“在你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里，九阿哥来找过我几次。第一次是在你受伤的第二天，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的，但是他问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着，还说，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他在。”

    紫藤认真地听着，似是听着一个悠长又遥远的老故事；她看着慧莹，看着这个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妹脸上流露出的前所未有的笑容，看似甜蜜，却又苦涩。

    慧莹没有注意紫藤探究的眼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言语中：“那次是我第三次见他，藤儿，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咱们还被他训了一顿呢！”紫藤不满地皱了皱眉，她见过九阿哥几次是不记得了，不过第一次被他训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九阿哥就总是到景仁宫来，我知道他与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私交甚好，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平素往来也算密切，我便没有多想。可是后来几次，他总是悄悄地塞给我一些从宫外捎来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盒精致的胭脂水粉，有时候是花样别致的荷包，我最喜欢的，是他送来的一套五彩十二月花卉纹杯，分别在杯子上绘上水仙、玉兰、荷花、兰花等十二种花，再配以诗句，真是漂亮极了。”

    慧莹一脸甜蜜地说着这些桩桩件件，紫藤却明显地感觉地到，九阿哥对慧莹已非一般的上心。而慧莹，似乎也渐渐让他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紫藤愣愣地望着慧莹，过了好一会，慧莹才停了下来：“藤儿，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紫藤点了点头，道：“慧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慧莹微微一笑：“是什么？”

    “你——爱他吗？”

    慧莹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有些僵硬地挂在脸上，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的藤儿依旧是刚进宫时的模样，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环顾四周，都还如她离开时一般。

    慧莹缓缓起身，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可在她看来，却早已物是人非。紫藤见慧莹不说话，心中已明白了一二，只是说道：“慧莹，咱们既然进了宫，那就要为了家人珍重再珍重。你一向比我稳妥，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慧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我的心，我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