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受伤（2）

她刚回到养心殿没多久，就见碧荷跑来告诉她李德全放了她几天假，这几日她都不用去当值了。

    紫藤闻言微微愣了愣，想起方才胤禩所说的话，心里蓦地便涌起一种不知名的感觉。碧荷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紫藤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今晚的她，尤为烦心，满脑子居然都是胤禩和煦的笑容和他低沉的笑声；右臂上的伤也时不时隐隐作痛，她就这样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浅浅入睡。

    翌日上午，明晃晃的阳光斜斜地刺进窗内，紫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儿睡得晚，今儿起的也晚，一时间仿佛还难以适应。在床上睁着眼躺了好一会，这才慢慢起身，她环顾四周，见碧荷早已将东西归置妥当，想来应该去当值了。

    昨儿晚上那番折腾，紫藤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如果八阿哥没有及时出现，那么她和慧莹，此时怕是早已成为乱葬岗中的孤魂野鬼。八阿哥……八阿哥……该死，怎么满脑子都是八阿哥！她缩在被子里，只着贴身里衣，那块扇坠就在她腰腹的地方别着，摸上去触手生温。

    紫藤匆忙下床套上外衣，在案前边磨墨边沉思着。墨已经磨得差不多，紫藤提笔写下：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虽然是一句爱意绵绵的情诗，但紫藤却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急忙将那笺子折好了封进信封。

    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小动作，紫藤才觉得徒劳，自己又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这信交给他，写了又有何用？可扔了又着实舍不得，索性自个好生收了起来，就算他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她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估摸着也就是巳时左右，见天气晴朗，又赶着这几天被李德全放了假，索性收拾好自己出去逛逛。

    此时康熙应该还未下早朝，养心殿后面鸦雀无声，紫藤在后院里走了几圈，觉得实在没什么乐趣，一时兴起，便奔着后面逛去了。

    这东西六宫都是娘娘嫔妃的住处，自是奢华至极。各个娘娘院里的风景也是不尽相同。紫藤在这处宫门外瞅瞅，在那处宫门外瞧瞧，倒也觉得赏心悦目。不知不觉，她便来到了惠妃的咸福宫外。咸福宫里的桃花依旧灿烂，紫藤在门外伫立了好一会，才轻轻吟出一句诗：“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她兀自看着院里的桃花，想着那句诗，却只是痴痴地傻笑。

    突然间，一阵嘈杂声从不远处传来，紫藤微微扭头，见是九阿哥和一帮太监绑着一个秀秀气气的姑娘直奔咸福宫而来。

    紫藤忙欠下身道：“见过九阿哥。”

    胤禟“唔”了一声，正准备走进去时却又盯住她看了好一会：“你就是和年慧莹一起闯进漱芳斋的宫女？”

    胤禟见紫藤默认，突然无厘头地说道：“昨晚多谢。”胤禟顿了顿，他想问什么却几次都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说了句：“赶紧回去好生歇着。”说完，便领着太监绑着那姑娘进了咸福宫。

    紫藤听的云里雾里，他谢她什么？隐隐觉得不对，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姑娘，见她一身黑衣，面容却很是清秀。紫藤恍然反应过来：这女子莫不是就是昨晚行刺之人？

    她见胤禟一脸寒意，又想起昨晚慧莹和胤禩吞吞吐吐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在咸福宫外藏了起来，听到里面传来这样的对话：

    ——惠妃娘娘，老九来给您请安了。

    ——……

    ——娘娘，禁卫军昨儿夜里抓到一名刺客，今儿早上报到我这来了。但老九见了那刺客才发现，她竟然是娘娘身边的茜儿姑娘！老九想可能是他们弄错了，许是茜儿姑娘一时贪玩罢了，所以老九来问问娘娘。

    许久，里面都没有声音，紫藤这才明白，原来昨儿晚上派人杀慧莹的居然是惠妃！

    ——可不是吗？茜儿这孩子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贪玩的毛病，我跟她说呀，在这宫里这么玩下去，迟早要惹祸的，你看看，今儿还真给我惹祸了！

    紫藤听得出，惠妃声音里有尽力抑制的紧张。

    胤禟爽快一笑：“哈哈，娘娘，既然是场误会，那说开就好了。茜儿姑娘我给您送回来了，老九告退。”

    紫藤目送着胤禟离开，她看到胤禟一言不发，紧抿双唇，眼中散发着逼人的寒意。她不知道里面的惠妃是什么神情，但她在这一天真切地感受到了要在这个皇宫里生存下去是多么的不容易。她佩服慧莹的胆识和胆量，但同时，她也为慧莹担心着。她看了看还依稀透着血迹的右臂，想到昨晚那寒光一闪的利刃，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抬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甬道，莫名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日头正盛，她觉得芒刺在背。她使劲摇了摇头，拔腿就跑。

    她跑的太快，以至于在胤禛看到她时还来不及避开，她就一脑门撞在胤禛怀里。

    “做什么这么慌张？”

    紫藤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胤禛见她呆呆的，便问道：“你怎么了？”

    紫藤这才清醒过来，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一只手正搭在胤禛胸前，胤禛两手扶着她，稍稍一用力便可将她圈入怀中。这样的距离太过暧昧，紫藤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胤禛见她连耳根都红透了，也只是淡淡地说道：“怎么，还不愿意放手么？”

    紫藤这才反应过来，胤禛刚说完，她便迅速离开他身前，俯身道：“奴婢失礼，多谢四阿哥关心，奴婢没什么事，先告退了。”说完，就头也不抬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空荡荡的甬道上，阳光洒在那个东西上面，淡绿色的翡翠显得格外耀眼。

    他微微侧头，黄珠子急忙快步上前将那样东西捡起来交给他。

    胤禛将那样东西接过来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原本柔和的神情渐渐凌厉起来。他将那样东西握在手中，紧了紧拳头，脸上的神情却出奇的平静。

    紫藤红着脸，一路小跑地跑回了养心殿。一路上，她脑海中全是刚才那暧昧的一幕，心下直骂自己太丢人。

    她回到住处的时候，碧荷已经下了值，碧荷见她一脸通红，不由笑道：“呦，你这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紫藤不愿理她，见案子上摆了小山一般高的补品，便问道：“这些东西哪来的？”

    碧荷笑道：“是八阿哥差人送来的！你快说说，八阿哥平白无故为何要送东西给你？还有，你这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快快招来！”碧荷说完，故意咯吱紫藤，却一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顿时，右臂的衣服被染红了一片。

    碧荷看到紫藤的右臂，吓得半天说不出话：“藤儿，这、、这是、、、？”

    紫藤惨白着一张脸，轻声道：“没事，昨儿不小心划伤的，正巧被八阿哥瞧见了，我进宫前也承蒙八阿哥相救，他可能是因着这个才对我如此照顾！”

    碧荷也顾不得取笑她，哭丧着脸说：“那你怎的不早说？难怪李公公准你几天假呢！”

    紫藤不再说话，只是任由碧荷帮她处理伤口。

    她不由得又抬眼望着那一摞补品发呆，明明是只见过两次的人，却为何总是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想掏出那块坠子，可手指所触却是空无一物！紫藤慌了神，想起许是方才掉落在回来的路上，碧荷刚为她包扎好伤口，她便着急着慌地跑了出去。

    碧荷只是在后面喊道：“我的小祖宗，你换件衣服再出去也不迟啊！”

    可她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她惴惴不安地跑去东六宫，却又一次远远地瞧见了胤禛。紫藤想到刚才那一幕，瞬间羞红了脸，忙背过身。胤禛也瞧见她，走近后并不说话，手中摩挲那块坠子，定定地看着她。

    紫藤强装淡定，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身道：“奴婢给四阿哥请安了！”

    胤禛冷着一张脸：“才刚不是回去了么，怎么这会子又折回来了？”

    紫藤只得实话实说：“回四阿哥，奴婢掉了东西，只是折回来寻罢了。”

    “哦？掉了东西？什么东西？”胤禛的声音波澜不惊。

    紫藤顿了顿，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块扇坠子而已。”

    良久，都不听胤禛说一句话，紫藤按捺不住心里的忐忑，微微抬了抬头，见胤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似是没有听见她方才说的话一般，自顾自地看着周围的红墙绿瓦。

    紫藤一直半跪着，这么久腿早已支撑不住，可胤禛未发话，她只得继续保持这个姿势。

    “你……”

    胤禛说完这个字，半天都没有下文，紫藤有些纳闷地抬眼瞧他，见他神色严肃紧盯着自己的右臂。

    紫藤这才在心里暗骂自己方才连衣服也不知道换。

    她忙说道：“四阿哥，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恩”，又是冷冰冰的声音。紫藤谢了恩，转身就走，这个霉神对她来说，能不见就不见。

    碧荷早已侯在养心殿外，见紫藤一步一步踢着路上的石子挪回来时，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我的小祖宗，你可是要吓死我了，臂上还有伤，就那么着急着慌地跑了，也不怕回头落下根！”

    紫藤有些无辜地看向碧荷，碧荷招架不住她这副神情，笑骂道：“你可别这么看我，我可受不了。”说罢，碧荷想起什么似的，道：“李公公说过段时间万岁爷要出塞，要咱们都随行，还说要你赶快把臂上的伤养好。”

    紫藤一听，乐的喜上眉梢：“出塞啊，终于可以出去了，这地方真是要憋死我了！”

    碧荷见她一副八百年没见过草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子。”说罢，还不忘戳了戳紫藤的额头。

    是啊，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去塞外，紫藤暗暗在心里念道，就让其他的事情先过去吧！可是那块坠子被她丢到哪里去了呢？紫藤暗骂自己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