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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菀啊,你又放血施救了。”
“是的,师傅。”
“有些事,结果早已经注定,无论你如何妄图改变,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泥牛沉海。”
“小菀明白。但他是阿爹,不能不救。”
“他一心求死,你施救,反而延长他的痛苦。”
“……以前小菀救下他时,阿爹也说过,能再次睁开眼看到小菀,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对你仍有父女之情,所以宁愿延长活着的痛苦。你明知如此,还一次次施救,其实是一种残忍。”
“若是别人,小菀定然听之任之,但阿爹……小菀心中仍不能捐弃无用的感情,有负师傅的教诲。”
“罢了,这也不能强求,还要靠你自己顿悟。来,这是药丸和香囊。明年今日,你仍在此处等候。如今你体内的枯叶腐血毒已残余不多,也许明年便是最后一次服药了。”
“是,多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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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笛凉,你给本王说说明白?”
“嘿嘿,掌管军机大事的是九王爷你,我老头子怎么知道!”
“兕凸国已经来求援了,你这护国巫师却占不到任何先兆,留你何用?”
“哎,臭小子你太无情了吧,好歹我也教过你一段日子,算你恩师之一,你跟我说话就不能客气点?我老了,本事自然不比以前,你何必老揭人之短?尊老敬贤懂不懂!再说,我这护国巫师本来就是当假的用来掩人耳目,先帝知道,你也知道,可怜老头子我一辈子替你们龙家做牛做马,到头来还被人嫌弃无用,真叫我伤心绝望、感叹世上人情淡薄……”
“废话少说!兕凸国地处西域要冲,北控陆路商道、南临海上丝绸之路,长期与我应天皇朝交好,今受阿末攻击向我们求援,无论从利益还是面子,我们都不得不救。只是阿末族时隔八年回来,不直接寻我朝雪耻,而先挑衅邻国,只怕其中另有原因。”
“呜呜呜,我没用,我这个当假的护国巫师没用啊,什么也占不出来,呜呜呜,萧家祖先啊,后世不肖子孙萧笛凉辱没你们的明灵,呜呜呜……”
“装够了吧?本王要出兵援助兕凸抵抗阿末,如今皇兄三年国丧期未过,按例不得对外用兵。萧笛凉,你就像八年前一样,再开一次大坛祭天问神,别忘了,结果仍要‘卜得战卦’。”
“好吧,好吧。唉,神龟剑又亮了,看来战事难免。骗人的勾当都是我干,老头子命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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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萧菀服用过师傅们给的药丸后,从桃花岭后山的旧居,回到奭络城内姑母家。姑母荀孟蓉有一间小绣房,专替闻名天下的“锦绣织”作刺绣活儿;姑父周爽经营一家小酒馆,生意也过得去。所以,当荀萧菀父亲在世时拜托姐姐、姐夫将来照顾外甥女儿,家境还不错的周爽、荀孟蓉很快答应了。自父亲去世后,荀萧菀就寄住在姑母家中。她一向生活简单,不给人添麻烦,偶尔也画一些山水、鸟兽图案供姑母的绣房做样。据说“锦绣织”对她的图样绣品十分满意,姑母对她寄住自家也就更乐意了。
不过,荀孟蓉一乐意,荀萧菀离开桃花岭隐居生活后的第一件麻烦同时来到。
“小菀啊,你今年十四了吧?”荀孟蓉笑得非常和蔼可亲。
灵敏的感觉告诉荀萧菀姑母有事要说,但不见得是她乐见的。她轻轻眨眼,不顾姑母一脸灿烂笑容,无情地指出:“姑母,你又记错了。小菀今年十五岁。”
“哦,是吗?瞧我这记性。”荀孟蓉看惯外甥女从小到大冷冷淡淡的脸,知道她对任何人、连她亲爹都一个样,也就不以为忤,继续笑着说,“姑母可是看着你长大的,真是越看越喜欢!”
怕是最喜欢她画的花样吧。荀萧菀也不接口,只管静静地听着。
“看如今你已经及笄了,这女儿家大了,总要找个好人家,将来有丈夫宠、公婆疼,你说是不是?”
“姑母,你忘了我从小身体极坏,一辈子恐怕都好不了,没有人家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荀萧菀平淡地陈述,好像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当然,明年服药后身体有可能好转,但师傅们也只说“可能”。她和阿爹从未对外透露过她有师傅,因为她的师傅们是真正的隐世高人,行踪不欲人知。“隐世高人”啊,不是正有人苦苦寻访而不得吗?荀萧菀忽而想起那天桃花岭中的情形,不知不觉弯起嘴角,仿佛小时候与阿爹玩“捉迷藏”的调皮心情。
“……”荀孟蓉正说在兴头上,忽然看见外甥女儿平素冷漠、七情六欲皆不动的脸上现出一个表情,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登时叫她看呆住。
本来外甥女有表情已经够让她惊喜了,可现在这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冷漠中似乎俏皮、俏皮中似乎骄傲、骄傲中似乎温柔、温柔中似乎还是冷冷淡淡叫人没法接近……要么没表情,一有表情就让人看呆,荀孟蓉记起唯一一次与弟妹、也就是小菀母亲相见时也是如此。弟妹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最冷的人,从没想过居然有人能美到那个样儿、也冷到那个样儿。但在弟弟的引见下,她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当时就把她给看懵了,好像突然看到冰山上开出了殷红的醉瑾花儿。
荀孟蓉仔细审视外甥女儿的模样,头回发现其实小菀的五官与弟妹十分相似,但柔和许多,比起弟妹更像市井中、家室中的“普通人”。若非从小有病,她家小菀定然也能长得漂漂亮亮,只可惜叫病给拖垮了。
“姑母,怎么不说了?”荀萧菀见她呆呆看着自己,于是敛起表情,出声询问。
这一问,荀孟蓉回过神来,忽然不想绕弯子讲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了,真心实意地道:“小菀,姑母知道你身子不好,但我、你姑父还有你表兄还不是一直很喜欢你?你若肯留下来做咱家儿媳妇,亲上加亲,姑母保证以后只会更疼你。你身子不好没关系,咱一家人正好能仔细照顾着。自然,你那表兄是傻了些,可他模样儿不差,心眼也老实,不是我这做娘的自夸,你表兄除了有点傻以外,没一样比人差。我和你姑父只有他一个儿子,别家姑娘我们还不放心,你若愿意是最好。想想你表兄打小喜欢你,你每次来,他每次爱缠着你……”
“姑母,我同意。”
“每次你回山里,他还哭着不让……啥?你说啥?”
“我说,姑母,我同意嫁给表兄。”荀萧菀十分平静的声音,一点没有羞涩忸怩,仿佛这个回答早已是深思熟虑。
“真的?真的?”荀孟蓉太过惊喜,完全没想到外甥女儿一口同意,故而连连追问。
再三给出肯定地回答,荀萧菀只加了一个条件,“为阿爹守孝一年后我才嫁。”
应天皇朝民俗开通,除去“国丧”礼仪不可违以外,民间普通的婚丧嫁娶并无太过严格的规定,全凭百姓们自愿。
荀孟蓉高兴之下当然满口答应,竭力夸过小菀“孝顺懂事”后,连忙赶去跟丈夫周爽报好消息了。
荀萧菀才刚送走姑母,表兄周承璨便一路欢呼着冲进她闺房。
“小菀,小菀,娘说你要给我当媳妇了,是不是,是不是?”
荀萧菀静静看着他满脸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的模样。渐渐渐渐,刚才与姑母谈话时,那种用来思考自己未来生活的冷静和无情,被他脸上真挚单纯如春阳的笑容偷偷感染了。刚才迅速做出决定,因为她认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选择。如今她等同孤儿寄人篱下,身体状况也不容许自己像其他姑娘们那样挑挑拣拣。对于姑母的提议,她以旁观者事不关己般的冷漠态度为自己做最有利的决定,那个时候,所有的“无用感情”都被冷冻起来了。但眼下这刻,承璨脸上儿童般简单快乐的笑容,却不自觉地淡淡融化了那被冰封的一角。
“是呀。”荀萧菀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闻言,高高大大的周承璨像个孩子那样,一把将荀萧菀抱起来团团转圈圈,边玩边笑边喊:“噢!小菀要当我媳妇了!噢!小菀要当我媳妇了!……”
荀萧菀害怕转得头晕,连忙搂住他颈项。也许是飞速旋转着的关系吧,她忽然发觉嫁给承璨的生活应该也能快乐的,只要她愿意真心接受他。在旋转中,她凝视承璨的眼眸,那眼光,好像桃花岭后山的小动物们啊——回忆起,从小到现今,承璨虽然年纪比她大,却总像个弟弟似的爱缠着她。大多时候,她都不理他,他就用好比小动物似的无辜眼光看她,然后一声不响默默跟在她身后;难得她愿意理睬他的时候,他更是快乐的像个单纯小动物,无论她想干什么,他都跟前跟后陪到底……
原来,她和他之间还能找到很多共同回忆。想到这里,荀萧菀将周承璨的颈项更搂紧一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很好,真得很好了,以后就这样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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