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辞退

第九十八章辞退

    一九三八年秋初，正是三伏天气，残酷地太阳照在地上，是那样的酷热和难耐。正在农场办公室召开会议的救济院院长张季行，突然感到身体很不舒服，人很快被下属送往县城医院。

    经过医生详细诊断，认为是天气太热，工作强度过大，引起心力憔悴，需要住院治疗。包括县长在内的不少同志听到张院长不好的消息，几天来相继来到医院探望和慰问。

    在医院治疗过程中，什一和几位表兄表弟同时来看望，并且什一留下来照顾父亲。

    作为病人的张季行来说，心里很明白，这次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五十八岁大限到来了。

    他很自然的向农场的下属交代了农场的事务，在县长探望他时，告诉他要好好休息养病，不能再操心工作的事情。

    县长要他推荐一位人选暂时代理他。他点着头表示同意，并且向县长推荐了本村自己的堂弟张继庵，并说这个人有能力管好农场。

    县长知道农场不能一日无头，因为他很信任张季行，第二天就叫秘书驱车去了谭家寨，请来张继庵。

    在张季行住院半个月后，他的身体有所恢复，能够下地活动了。

    这天上午，正好老四力强赶着轿车来看他，他告诉什一和力强他要回家的想法，什一知道父亲的脾气，办理了医院的手续，不告而辞，乘车回到家里去了。

    一路上，力强让马走得很慢。车里，张季行让儿子什一挑起轿车帘，他要最后一次看看车外熟悉的山，熟悉的土地。

    对于死来说，他不怨天，也不怨地。

    当他想起了去年春二月末，请罗风百罗先生选迁坟茔一事时，大事已定，心里更加高兴了！

    他回忆了自己这几十年来，问心无愧地对待人，问心无愧地对待任何事，他将不会得到恶报的，包括他的子孙和家人。

    特别是从民国十八年到廿一年，四年担任救济院院长时间里，他救活了不知几万人，想起这些，他感到自己来到这世上是有价值的，是问心无愧的，对得起谭家寨民众，对得起周眉两县广大民众的。

    半下午时间，车已经来到哑柏，张季行让力强将车停到庵北自家的结居房院子，他要到这里看一看，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让力强和什一扶他下到地上，并且慢慢地在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哑柏庵是哑柏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百货买卖，无货不有。

    卖柴的，卖炭的，卖油的，卖线的，布匹纸张，旱烟锅碗，蔬菜果品……什一让四表弟力强照顾父亲，他到前面市场上去买些菜肉之类的东西，这才回到车旁，放好东西，和老四力强从重新扶父亲上到车上。

    等父亲坐好之后，什一叫四表弟力强启动轿车，向黄鹿原方向慢慢走去。

    一路上，坐在车里的张季行并没有多余的什么话和事向儿子什一交代，因为他知道，真要办那些事还为时过早。

    一路上，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观看着外面的景色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感到，那些草木，包括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那样地亲切！

    路旁，地里，不少种大烟的农户在地里除草作务。

    那好看的婴素花映入张季行的眼里，使他展开了带着病态的微笑。

    很长时间，他从车外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长子什一，问道：“什一，你的烟收的咋样？”

    “爹，第二朋子快完了。”和父亲一样，一直看着车外的什一，突然听见父亲的问话，回头答应道，“剩了些罢查，现在怕都完了。”

    张季行看着什一，这时，他的神情很严肃，说：“以后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就不要再种大烟了。你已经是县正府的一员了，应该尊从国家和民众的利益。那东西毕竟是害人的，是伤天害理，祸国殃民的东西。”

    “爹，您说的对，我听您的。”什一说。

    轿车行过东二郎庙，过了西二郎庙，很快来到黄鹿原下的坡底下路口停了下来。什一先跳下了车，放好凳子，和力强扶下父亲，坐在大树下的石头上面歇了下来。

    这时，因为高约数十丈的黄鹿原的遮挡，在这里已经看不见太阳了，只能从沟东坡上看到仍然带着热度和强光的太阳大约还有两竿高低。

    张季行看着周围的树木根深叶茂，郁郁葱葱，很是亲切。

    这时，一股下山风顺着大沟刮了下来，带来了一股沁人肺腑的凉意！什一虽然知道父亲是因热而引起的疾病，现在虽然基本痊愈，但是，不能排除这凉风不再吹出什么病来。

    他赶紧和力强扶助父亲上车，并放下轿帘，让力强赶动红马，两人连推带拉，向坡上行去。

    他们帮助枣红马推拉车子，是因为这坡长而且较陡，又因为枣红马也已经老了。

    喑哑动物，不会说话，人就得体贴爱护些才是正礼。轿车上到下苍峪城门外南面的大路上，什一和力强都上到车上，车子慢慢起动开来。三

    人坐到车上，迎着西阳晚照，边说着话，马儿迈着悠然自得的步伐走着。不多时间，车从渠头上到三家庄东的胡同下口，什一和力强从车上下来，车又向胡同上走去。

    等车上到池塘边上时，仍在买卖和摊前闲谈的不少人见到张季行病愈回来，高兴得大家一拥而上，问长问短。

    老人高兴的回答了大家，力强赶上车才向城里走去。回到北院，一家大小听老主人回来，包括国益和教益两个小孙子和老夫人全跑了过来。

    因为金兰和文迎在灶房做晚饭，见阿公回来，第一个来到车前，问候了正准备下车的老人。

    老主人张季行在力强和什一的搀扶下，下到地上，两个孙子一下围了上来，拉住他的双手叫喊着“爷爷！”“爷爷！”他不断答应着，还不时用两手抚摸着国益和教益的头顶。

    金兰和志贞搀扶着老人，国益，教益和奶奶等跟在身后，回到上房卧室，俩人将老人安顿在炕上休息下来。

    老夫人谭氏也上到炕上坐好，询问起丈夫的身体情况，张季行笑容满面地说：“好着呢，你放心，我心里明白着呢！”

    “你总是嘴硬，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割了手指头也装说不疼！”老夫人用手指着丈夫又指着心胸说，“虽然说金兰她们都给你我准备好了一切，可得让人有个心里准备呀。”

    张季行嘿嘿笑着说“有啥准备的？”

    黄昏，力强和长工老三栓好马后，从城外马房回来，舀水各自洗了手，跟随端饭的什一回到上房当间。

    老三见着老主人，心情很激动，上前询问老人再三，心里才算踏实下来。今天晚饭他是特意来这里吃的，虽然围在这里吃不惯，他喜欢自由自在，但他今晚为了多和老人多说几句话。

    吃饭间，国益和教益显得特别高兴，两人一起挤拥在爷爷跟前，话也特别的多了一些，他们的说话时不时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感到这顿饭吃得比往常都要热闹，开心。

    特别是大家都对已经康复出院回来的老主人为中心，说说笑笑，让他从病痛中解放出来。

    对于老主人张季行住院的这半个多月来，老夫人更是悲痛交加。

    她虽然知道丈夫的大限将到，虽然知道这是命由天定，但她们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的夫妻呀。

    金兰，志贞和什一等早已看到这些，在这半个多月时间里，金兰她们除去割烟一些农活外，基本上都是轮流陪同老夫人说说话，让她老人家多开心开心。

    吃过晚饭，什一扶回父亲到卧房炕上休息，国益和教益两人更加活跃。

    他们两人倚靠在爷爷两旁，和爷爷说着话儿，让爷爷给他们讲好听的故事，让奶奶给他们说顺口溜。

    他们也时常念着奶奶教给他们的“…杜鲁门他妈卖洋碱，卖了一后晌，稀屎拉了一裤裆！”时常也惹得文迎偷偷窃笑。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伏苦热的天气渐渐过去了。

    老主人张季行的身体也一天天好了起来，除了在南北两个院子游转以外，甚至也引着孙子在街道上走走，去南头看看内侄四兄弟。

    过去，由于农场工作太忙的原因，很多年来，他很少去关心他们。现在，他从农场退了回来，有了时间了，他也要去看看那些如今还健在的老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