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瓦罐沟挑水

第三十六章

    瓦罐沟挑水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时间，张光天早早起来，穿戴整齐，拉开房门。这时，天刚大亮，由于一冬干旱无雪，奇冷异常。

    他拉开前门，又开了腰门，转到灶房，坐在灶间，准备烧水洗脸。

    正在这时，文迎走了进来，从他手中拿过火柴，说：“二爸，让我来烧吧。”张光天自然起身离开，出来拿起扫帚扫起院子和街道来。

    不大时间，文迎烧好洗脸水，舀好一盆，端到上房去了，又出来喊光天去洗脸。

    张光天这才放下扫帚，回到上房，父母亲已经洗过，母亲正在给菊叶用毛巾擦脸。张光天见没有人来，很快过去抹了几把脸，接过母亲递给的毛巾擦了起来。

    他知道，这大旱年，吃水成了问题，每家每户都是这样，一家人早上洗脸用一盆水。

    想到这里，他放下毛巾，去灶房揭开水缸盖，看了下缸里只有半缸水了，出来从灶房台阶上将翻放着的木桶放正，又从墙上取下水担，挂上水桶，拿上水瓢向外走去。

    张光天担着木桶拐过西街北头，来到城门口时，碰上两位担水的同行，相互问了下，一同出了城门，他们向西走去。

    一路上，因为同村，相互熟悉，大家说说笑笑，当三人走到史家坡时赶上了前面的邢老大，四个人又说笑着向瓦罐沟走着。

    当他们到瓦罐沟水泉处时，十家庄的人已经舀满了两桶水，准备担走，见他们几人来了，将桶提到一边，和他们说起话来。

    因为都是熟人，问起张光天西安的情况，是否日本人打进了西安，张光天否认了日本人战领西安的事，只是大略地说了些杨虎城和张学良正准备开出潼关抗日的事情。

    等四个人舀满了四担水后，这才各自担上水桶向回走去。因为路途太远，四个人只好路上边走边歇。

    又是几个小伙子，一路上闲聊着这旱情的事来，个个唉声叹息，埋怨这老天爷真不睁眼，已经整整大旱三年了，象这么远的路程，五六十岁的老年人担水成了大问题。

    因为路程远，往往担一担水要用很长时间。好在大旱，大家没有活路可干，只有担水推磨这两样活路了。

    活命成了大旱之年的主要话题，能真正熬过这三年大旱的人才是真正有福有德的人。

    张光天等四人各担着水一字走进城门，分散往各家走去。

    张光天进城后往西拐向西街，又向南回到北院灶房，在门外放下水桶，将水担重新挂在外面墙上，这才回到灶房，提起水桶一一倒进缸里。

    这时，三哥从马房回来，和从灶房出来的光天差点碰上，两人高声大气地说起话来，文迎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和金兰、希廷从上房走了过来。

    金兰边揭锅边说：“我们在上房正说你们也该回来了，你们真的就回来了！”

    张光天和三哥从台阶上取过小饭桌放在一边，又进去端出两个碗来，和三哥坐下吃了起来，金兰用小琉璃盆端来几个里面馒头，放在桌上说：“你们慢吃！”

    “哎。”三哥答应一声。

    `金兰转身进到灶房，端上两个碗向上房走去。

    老远教益看着金兰进来，叫着“妈，妈！”

    双臂伸开从文迎怀里往外扑，要端碗吃饭，金兰赶紧放下两碗，抱过教益，坐在凳子上，用小勺子舀饭给教益吃。

    教益用手推过金兰的手，嘴里喊着“要”，“要”，金兰只好把勺子递给教益，让他自已舀去。

    一边的国益看到教益自己舀饭，也学着教益的样子，从志贞手里要勺子，两个小人惹得张季行老两口和菊叶、希廷、文迎都笑了起来。

    志贞见国益把饭撒在了身上，赶紧用手捏挤后放在嘴里，用舌头舔去饭糊说：“你还小，吃不了！”顺手夺过勺子。

    这下国益可不依了，放声撒起刁来，又是蹬腿，又是在志贞身上用手乱抓。国益的这一闹腾，更是热闹，连教益也笑了起来。

    一旁的什一见惹下了国益，一时难以哄下来，起身离座，过来抱过国益，哄了一会，见哄不下，双手捧起国益，将嘴揍到国益的小肚上，用劲吹了起来。

    “嘟……”的声响起，这一下惹得哭闹的国益破涕为笑，什一这才重新哄着国益，回到饭桌跟前，坐下吃起饭来。

    北院，张光天和张三两人边吃边说，无非是说些眼前的灾荒及张光天在西安的一些事情，至于张光天在西安参加革命。

    领导学生游行示威一类的事情家里包括长工张三在内的全家人早已经知道了，就连村上不少人也已经清楚，只是人们在背后偷偷议论着。

    家里除菊叶和教益、国益三个太小不懂事外，大人包括谭氏家族全部知道张光天在西安的事情。

    这些事张光天也从不隐瞒，甚至相好对劲的在背后问他时他还会对共产党进行一番赞扬。

    张三说：“兄弟，干那事可是要杀头的呀，你得小心呀！”

    “三哥，”张光天说，“人民要过上好日子，要不受外国人欺负，就得跟共产党走。

    共产党是真正为天下劳苦百姓打天下的，不象国民党蒋介石只道杀害中国人和共产党，共产党最终要赶出日本人，打败蒋介石，统一天下的。”

    张三看着张光天稳重且果断的样子，听见他发至内心的话语，从内心深处给张光天竖起大拇指来。

    他虽然只有二十岁，可他办事却有成年人甚至无法下定的决心和果敢。

    他有时候也想到，出身富裕家庭的张光天不参加革命也照样出人投地，干吗要干那些提着脑袋的事情？

    几年来，张三不至一次两次想到过张光天参加共产党革命的事情，他深深佩服起这位兄弟。

    他知道和了解张光天的事情是从老大什一嘴里和谭老四力强嘴里听到的。

    几年来，张光天在学校参加共产党的事情已经在长工短工中，甚至在全村中传了开来，只是大家装着不知而已。

    在他和大哥希颜干活时，大哥常告诉他他去西安给老二光天每次送钱的事情，及在“八路军办事处”和八路军工作人员的接触和谈话，以及工作人员问他关于旱灾和饿死人的情况。

    张三从大哥的谈话中听出了共产党对民众的关心，不象蒋介石、国民党的军队那样，走到那里都要烧杀抢劫奸淫。

    比较国民党来，共产党才是真正为人民打天下的军队，他想，如果自己腿脚好的话，也要去参加共产党，去跟共产党闹革命。

    吃过早饭，张三叫老二光天去马房给牲畜铡些干草，以备腊月和正月牲畜的吃用。

    `两人来到城外东北处的马房，张光天看到外面大场上的麦草垛子己剩不多一垒了。

    三年前这里还是很大一垒子麦草，到如今已聊聊无几了，如果明年天再不下雨，种不上庄稼的话，人真的要饿死过半了，这一头牛和“一盏灯”枣红马也就要被杀着吃掉了。

    张三从槽头抱来铡子，放在麦草堆跟前，清理好铡口，蹲在地上用双手扒拉过光天拉下来的麦草，双腿跪在地上，将麦草打成铺子，单等光天过来铡草。

    这时，张光天在槽头用草棍搅拌着撒在草上的麸子，在槽帮上弹了弹拌草棍，将棍子放在水缸上面，用手摸着枣红马的头。

    正在吃草的马儿停下吃草，望了望张光天，随后用头蹭着张光天的手，显出爱慕的样子。

    张光天笑了笑，捋了捋马头，拍了拍双手，转身走出门，来到张三跟前，揭起铡刀等着张三入草。

    张三见铡刀揭开，将准备好的麦草按进铡口，两人边说话边开始铡起了草来。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腊月底，这年的腊月是个小节，二十九天。由于灾年已经到了最后紧要关头，人们早已不思不想过年的事了。

    死人已经成了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从城门口见天有抬出死人，不少家里人手少，少老少小，只好叫来邻家帮忙。

    然而，抬埋死人已经成了家长便饭，叫谁谁也不会嫌弃，埋人倒成了一种善行，在心里为饿死的人念上几句佛号，让其上生及乐世界，来世普度众生。

    无聊乏味冷清地大年初一没有人家燃放鞭炮，也不见有一家人贴上对联，就连大城门上几年来也没有贴过对联了。

    少有人们串门出屋，只是在自家屋里前后转转，甚而在炕上躺着懒得踏出大门一步，省得见了面张口问呼。

    直到正月初二，村里已经很少有人走亲串友了。路上行人稀少，路断人稀。整个腊月也未下一片雪花，气候干燥得人们的嘴皮炸裂开来。

    东风见天的吹上一阵，老人们天天仰头望着天空，盼望老天来片云彩，降上几滴雨水，润润这干燥的土地。

    张光天只是整天在房间看书，时儿去上房和父母亲说说话儿，时儿抱上儿子国益或者教益到外面转转。

    直到正月十六，他告别了父母亲和全家大小，带上所需的费用，坐上四表弟力强套上的轿车，返回西安通济坊中山中学。

    马车仍然停放在西门外“徐记车马店”，因为老熟人，加之灾年的缘故，车马店生意萧条，店主对所来的客人特别热情，并报着薄利的目的，只收饭钱，不收店钱，拉拢多年的老主顾和回头客人。

    因为车到西安时天已黑了下来，两人也饥肠辘辘，张光天决定在店子和四表弟力强住上一晚。

    他来到前面饭店，告诉店主为两人各要了一份面食，表兄弟两人慢慢吃着，并说着话。

    两人着重说着当前的旱象和物价的上涨，粮食比上一年又涨了几倍，比正常年涨了一百多倍，一斗麦子已经卖到一百二十个响元，吃的食品当下成了最大问题。

    街道上，到处可见被饿得掩掩一息的男女，以及乞讨的人们。

    夜晚，张光天和力强睡在一个房间，看着月亮从窗子照射进房间，洒在地上，整个房间很是亮堂。

    因为缘分的关系，他和表弟力强很合得来，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上午，张光天邀四表弟力强同去学校看看，也因为家里没事可做，力强同意去城里转转，看看城里的情况。

    虽说给西安来过不少回，但很少去城里了。

    两人从西门进入，通过西大街，直到钟楼跟前，张光天向力强介绍着钟楼的建筑年代，以及关于钟楼的传说。

    随后，张光天领着力强拐向北大街，在离易俗社不远地方时，他指着易俗社的方向向力强介绍说：“老四，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去易俗社看两场咋样？”

    “好呀，”力强高兴地说，“哥，我早就想看看易俗社和三易社的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