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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和可儿离开房家后,娘就在窑里点上了香,坐在蒲团上默默地数着木珠子。香烟缭绕,笼罩着几案上的白狐瓷像,弥漫了一窑。花腊梅心虚火燎的在街畔上瞭一了回又一回,瞭得天黑咕隆咚了还不见小翠和可儿回来,就灰塌塌的回了窑里。睡下了,却睡不着,两颗眼珠子干巴巴地瞅着黑漆漆的窑顶出神。
枪声响起后,大黑焦操不安地狂吠,娘出了院子不住地来回走动,花腊梅紧紧地搂着女丫,心儿扑闪扑闪的直往嗓门口跳。
这一夜,整个秦家弯被轮罩在一片惊魂不定之中,村里的狗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夹杂着一声声沉闷的枪声,使这黑漆漆的夜多了一丝神秘和诡异。
秦家大院里也是人心慌乱,没了往日的秩序。猫咪婴儿般的嚎叫,老鼠追逐着嬉闹,墙外哀狐声声不断,大槐树上“呲怪子”呱呱呦呱呱呦地凄叫。二姨太淑漪守着大太太,三姨太庄俏守着二少爷秦少宽,四个行枪实弹的家丁守在三姨太的门外,五姨太水妮没去处跑到四姨太曼黎的窑里没头没脑的听着一些诸如“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的昏话;下人们男男女女各找各的伴鬼鬼祟祟的凑到一块嘀咕,连顺趁乱拉着冬梅钻到柴房里鼓捣起来。
“哐当当”大门一响,秦少奎带着坟地里跑出来的一干人马回来了。院里霎时灯笼高挂,窑里能出来的都跑出来了,见不得人的也都跑开散了。秦旺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狗摇尾巴似的跑过去。秦霸川一脸煞白,软绵绵的由两个警察架着。秦少奎朝秦旺吼:“快扶老爷进去。”几个姨太太和一些下人见着阵势吓得大眼瞪小眼,不敢吭气。秦少奎又朝他们挥挥手吼道:“散了,散了,各回各的窑里去。”众人觉见势头不对,窝着头四散了。
柴房里的连顺和冬梅努力努力憋完最后一口气,煌煌乱乱的跑过来,见灯笼高挂,院里空荡荡的没了一个人影,各自鼻子里长出了口气,吐吐舌头灰头灰脑的也散了。
秦少奎站在书房里,一把脱了帽子掼在桌子上骂道:“驴日的,久打山的这回叫鹰啄瞎了眼。”秦霸川趴在炕上有气无力的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秦少奎三说:“话说回来,好在玉石找到了,您老也就不用惦记了。”秦少奎点了袋水烟递过去,秦霸川狠狠吸了几口,有了点精神,说:“哎,奎儿,你说宽咋办?”秦少奎轻蔑地说:“由他去吧,我自有主张。”秦霸川叹口气说:“不管咋,宽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儿啊!”秦少奎说:“爹,咱不说他了,说说房家吧,今黑里一闹腾,房老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他身上带着伤,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就先把带来的警察留下几个,过几天回来时再带上几挺机枪,看那个狗日的还再敢来胡闹!明早,我要回县城去,听说警察局长叫人刺了,为了房老三,我几天没回局子里了,也晓不得成了甚样子,我得先稳住脚后跟才能对付房老三。”秦霸川必定老了,折腾了一夜早消受不住了,他“唔唔”了两声,流着涎水就迷糊起来。秦少奎上去拉了块毯子盖在秦霸川身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出了门,秦少奎明知可儿不在了,还是不由自主的来到了五院里。当年,高胸柳腰的可儿初来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勾得他食之无味寝食难安,他曾借着几次回家的机会跑过去献媚,结果都是碰了一鼻子灰,连个味都没闻着,徒然增添了些惆怅。五院里亮着灯。秦少奎趴在窗子上往里一瞧,见水妮趴在枕头上眨眼珠子,就敲了敲门。水妮惊得失声问:“谁?”秦少奎说:“我,大少爷,开门。”水妮磨磨蹭蹭的裹了被子溜下炕开了门。秦少奎问:“半夜三更的咋还不吹灯睡?”水妮木木地站着说:“怕黑。”秦少奎说:“上炕去。”水妮移着小步上了炕。秦少奎上去一把拽了被子。水妮露着光溜溜的身子木木地看着秦少奎。秦少奎三角眼放着异彩,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裤跨上炕。水妮既惊又喜。秦少奎鸡啄米似的啄了几口倒头就睡。水妮慌得吹了灯,不敢惊扰,闷声不吭的趴在一边眨着眼挨到天亮。秦少奎起来瞅了眼水妮,没说甚,丢下几块大洋走了。水妮浑浑噩噩的坐在炕上,手里揣着大洋发呆。
秦少奎从水妮窑里出来,唤上两个警察,带着满肚子的愤怒和遗憾去了湫水县城。
秦少宽本来想回家劝说父亲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放掉房世杰,没成想自己不仅遭到了父亲的臭骂,而且还被关在母亲的窑里,由四个行枪实弹的家丁看护起来。当他得知一夜枪战后房世杰等人被救走的消息后,内心多少有了些慰藉,就不顾母亲的劝说和挽留,悄悄离开了秦家大院去了白狐镇。
柳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左等右等终于等回了秦少宽,一见面,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起来。秦少宽以为她是担心房世杰的原因,就把房世杰被人救走的事告诉了她。柳儿并没有停止抽泣,反而泪盈盈的哭将起来。秦少宽觉得不对劲,一问,才知道是紫芍药被张守义扣在了镇政府大院。这绝对是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当秦少宽慢慢回过神来后,心里大致已清楚了到底发生了甚事。柳儿说,络腮胡子刚才来过,等你等不上,又出去探听消息去了。秦少宽十分懊恼,觉得要不是自己自作主张回了秦家弯,紫芍药或许就不会单独行动,可事已至此,懊恼也罢,难过也罢,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尽快把她从魔窟里解救出来。到底如何去救?也许只有等络腮胡子回来后才能想出更有效的办法来。然而,络腮胡子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据镇政府里的一个熟人说,紫少药不知甚原因突然去造访张守义,可张守义还没见着就被卫兵扣押起来了。也是这个熟人说,县警察局传出消息,说胡局长并没有死,眼下正在县医院治疗。秦少宽问络腮胡子,你就没找白牡丹问问。络腮胡子说,去了,前两天刚离开白狐镇,也许去了湫水县城,也许回了省城,不得而知。秦少宽一边叫络腮胡子再去打探,一边叫上柳儿风风火火去了烟雨楼。
自从光棍丸子走后,三眼寡妇老觉得像少了件甚东西似的,做甚甚不顺手,尤其到了夜里,空荡荡的一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了无生气,心里就憋屈得慌,就想,难不成我三眼又要换夫了?白天里,几个窑姐见妈妈不快,闲下来过来想陪她说话,可三眼寡妇手一挥就把她们驱散了,吼着说你们不用管我,照应你们的生意去,几人走了,三眼寡妇就自己一个人靠在摇椅上迷瞪起来。
秦少宽和柳儿找到三眼寡妇时正见她靠在摇椅上迷瞪。柳儿上去说明来意,三眼寡妇一听,肉蛋似的从摇椅上蹦起来,抓起柳儿的胳膊使劲的摇。柳儿说,嫂子你就不要摇了,丸子哥真没事了,我三哥和双应也没事了。三眼寡妇哈哈一笑,探出头朝楼下喊,鸡眼鸡眼,快上来,帮老娘抓抓虱子,又咬人哩!楼下的窑姐们嘻嘻笑将起来。柳儿和秦少宽见房世杰他们没在烟雨楼,就别了三眼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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