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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那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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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好多了,谢谢父亲关心,让父亲担心了是清洛的不是。"宁清洛垂眸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裙上绣着的缠枝纹。

    茶釜里初沸的水声忽然一滞。

    簌簌的寒风掠过庭院,卷起细碎的冰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书房的炭火燃得极旺,可屋内却像浸在冰水中,寒意丝丝缕缕地从两人之间的沉默里渗透出来。

    宁尚书搁下手中的狼毫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重的黑,如他此刻的眼神般沉郁难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清儿,你跟我客气什么?"指尖轻轻敲击桌案:“你现在怎么像是跟我这个爹很不熟的样子?"

    宁清洛站在书房中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素白的衣袖已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地面的青砖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专注细看的东西。

    窗外一支残梅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她的裙角,随着风的吹拂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嘲弄这僵持的氛围。

    “我知道……”宁尚书缓缓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影子将她整个人都覆盖:“自从你从女德司回来之后,就很不寻常。"他的声音里压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不仅是对我……你对你娘亲更是疏远。"

    宁清洛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握紧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那细微的疼痛像是某种支撑,让她不至于在这沉重的氛围里崩溃。

    可她却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仿佛要将自己整个藏进这片阴影中。

    宁尚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停住,最终缓缓收回:“那两年……是不是把你的心都伤透了?"

    宁清洛从女德司回来,宁尚书见到她的时候,宁清洛的状态跟对宁尚书说话的口吻,就让宁尚书整个人都不好。

    那是很刻意的距离。

    女德司像是抹杀了很多东西,抹杀了宁清洛的活泼,也抹杀了他那个爱撒娇爱胡闹的女儿。

    正是知道宁清洛以前的样子,所以在看到宁清洛现在的样子的时候,宁尚书就更加难过了。

    宁尚书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让宁清洛叫出那声爹爹,宁尚书只是想要回之前的女儿,之前他的失误而失去的女儿。

    晚娘一直让宁尚书不要逼迫宁清洛,宁尚书知道,宁清洛如果不是真心愿意一声一声的叫爹爹,不管宁尚书怎么逼迫都是无用,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逼迫宁清洛做任何事情,越是逼迫,越是会把宁清洛推的更远。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包括宁清洛一直在叫宁赫二兄,宁尚书都没有说什么。

    “爹爹的心……也像被刀绞着一样疼啊。"宁尚书声音低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把沙砾:“你回来这么久,也就只有那么稀少的几次……才肯叫我一声爹爹。"他苦笑了下……"其余时候,一口一个'父亲',好像……好像在跟一个外人说话似的。"

    宁清洛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起伏的情绪。

    “但我从来没怪过你。"宁尚书转身,背对着她,望向窗外的落雪,声音低沉:“我总想着,时日还长,你总会慢慢变回来,总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唤我一声爹爹。"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窗棂,像在计算时光的流逝:“可都已经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吗?"

    屋内短暂地陷入沉默,炭火偶尔爆出一个微弱的火星,却又很快熄灭。

    许久,宁清洛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父亲多想了。"她缓缓抬眸,眼底像凝着一层薄冰,冷而淡漠:“父亲是长辈,是宁家的天,女儿自当……尊重对待。"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疏离:“女德司的司主曾说过,女子当自持克制,不可僭越身份,不可肆意妄……"

    “够了!"宁尚书猛然转身,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砚台中的墨汁溅出几点漆黑的星子,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狼藉。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锋利:“我不想听女德司的那些狗屁话!更不需要你把那些人的话烙印在心上!"

    宁清洛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震得微微一颤,但她很快稳住身形,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苦涩至极的笑:“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轻轻地说,眼波如一潭死水,无风无浪:“女儿也……确实记在心上了。"

    “清儿……"宁尚书的声音仿佛骤然衰老了几分,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痛楚:“时间总会冲淡这些的……"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停住,最终颓然垂下。

    宁尚书面色不改,从青瓷罐中舀出两匙顾渚紫笋,动作从容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雪势。

    冬日的书房里,炉火烧得正旺,红炭在青铜兽炉中毕剥作响,偶尔迸出细碎的星火。

    茶香氤氲,白雾从青瓷茶盏中袅袅升起,模糊了宁清洛低垂的眉眼。

    宁赫执一柄乌木扇子,轻轻敲着掌心,笑意浅淡:“你昨夜与晚娘下棋,听说赢了她?"

    她抬眸,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浅淡的影,声音轻缓:“侥幸而已,多亏她让着我。"

    扇骨敲击掌心的声音一顿。

    宁赫侧头,眸光如凝住的墨,深沉而平静:“怎么,现在既不愿唤‘晚娘’,也不愿唤‘小娘’了?"

    书房里一时寂静,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宁清洛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半晌,开口时,声音极轻,却字字分明:“她不是小娘……也不是晚娘……"

    “那她是谁?"宁赫微微倾身,扇子抵在桌上,眸光似笑非笑,带着三分压迫。

    窗外忽起一阵长风,廊下的风铃叮咚作响,惊落一枝积雪。

    “她是我娘亲。"宁清洛抬眸,眼里映着烛光,分明平静,却又似暗涌湍流:“不然还能当作什么?"

    宁赫唇角微扬,声音极轻,却似寒冰沁骨:“你从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从前不知道是一回事。"她直视他,指尖在案下轻扣,指甲无声陷进掌心:"如今既已知晓,若不认,实在是不应当了。"

    话音落下,屋内静得可怕。

    窗外梅枝忽地一颤,抖落簌簌积雪。

    宁尚书眼眶发红,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指尖死死扣住桌沿,声音沙哑得不成调:“你……终于肯认她了?"说话时,那滴泪终究没忍住,顺着苍老的面庞滚落,砸在墨迹未干的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宁清洛垂眸盯着那片洇湿的墨痕,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这般情状若再继续下去,只怕宁尚书真要嚎啕大哭起来。

    宁尚书年轻时从没这么失态过,自从人过中年,就开始多愁善感爱哭了起来。

    宁清洛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了半步,让穿堂风拂过微微发烫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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