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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春桃守夜,睡在偏房。
偏房里的春桃正打着瞌睡,闻言一个激灵惊醒,慌忙整理着睡乱了的衣襟跑进来。
她手里还提着盏羊角灯,橘黄的光晕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显得格外脆弱。
"小姐怎么没睡?"春桃将灯放在案几上,看见地上的绣鞋还好好摆着,眉心立刻蹙了起来,"地上寒气重……"
宁清洛倚在窗边,任凭雨水从窗缝溅进来的雪花打湿了她的寝衣袖角。
那布料上绣的蝶恋花被浸湿后,色彩愈发显得妖冶。
"你坐。"宁清洛指了指床边的椅子:"陪我说说话。"
春桃犹豫了一下,想起规矩,又看了眼窗外的暴雨,终究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个边儿。
她看见小姐的指甲在窗棂上无意识地刮着,已经劈了两片,渗出些血色来。
"奴婢给您倒杯热茶……"
"不必。"宁清洛转过脸来,她的眼眸异常明亮。
"我问你……"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羽毛飘落:"如果我不是宁家嫡女,是父亲外室生的孩子,盛京的那些贵女会怎么看我?"
春桃手中的帕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瞪圆了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宁清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掺杂着窗外雨水打在青瓦上的响动,显得格外凄凉。
"你不说,我也知道。"宁清洛伸手捻着自己一缕散落的长发:"她们会说我娘是狐媚子,说我是野种,说我……"
"小姐……"春桃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焦急道:"小姐您怎么会想这些没边际的事情,您怎么可能会是外室子,您这不是在羞辱夫人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一片沉默里,只有雪点砸在瓦片上的声音越来越急。
宁清洛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走到妆台前,忽然抓起梳篦狠狠扯了几下头发。那些鸦羽般的青丝缠绕在梳齿间,有几根被扯断了,飘落在地。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春桃心疼地上前要接过梳篦:"奴婢来给您通头……"
宁清洛却不放手,反而攥得更紧。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恍然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春桃,你觉得你娘亲爱你吗?"
春桃的手僵在半空:"奴婢……奴婢的娘亲虽然重男轻女了一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家都这样,无法改变,但奴婢的娘亲也是爱奴婢的,奴婢毕竟是她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她的心中都是有奴婢的,即使奴婢的位置是排在两个弟弟的后面。"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我太过矫情,想要的太多了……"宁清洛轻声说:“我想,我要是外室子,不是宁府嫡出,盛京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淹死我,可我若不是宁府的嫡女,柔姐姐就不会嫉妒我抢夺我的东西,我也不用为了那可怜见的母爱苦苦挣扎了。”
她苍白的脸和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春桃的手一抖,梳篦掉在了妆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小姐……"春桃吓得一把按住她的手:"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不管是不是宁府的嫡女,都不是被人欺负的理由,就算夫人不是很疼爱您,但总有人爱您,就算是没有人爱您,您也要自己去爱自己。"
窗外不知何时已停了雪。
宁清洛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断裂的发丝。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像是透过铜镜看到了什么遥远的影子。
"你说的很对,我有些困了……"宁清洛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春桃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那条掉落的手帕,指节泛白。
方才小姐的话在她脑海里翻涌,可她一个字也不敢深想。
窗外夜风从缝隙漏进来,烛火摇晃,将宁清洛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是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春桃福了福身,声音轻了些:"小姐早些歇息,明日奴婢早些来伺候您梳洗。"
她弯着腰慢慢退到门边,抬眼偷偷瞥了一眼。
宁清洛仍旧静坐着,微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那缕断发,缠紧、松开……再缠紧。
春桃轻轻将门关上,门轴发出极轻的一声"吱呀"。
屋内安静得只剩烛花爆裂的细微声响。
宁清洛缓缓抬头,铜镜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却莫名像是多了一抹淡淡的笑。
她伸手,指尖轻轻描摹着镜面,低声喃喃:“我这到底该怎么办?”
外间,春桃刚走出几步,忽然浑身一僵。
走廊转角处,一抹修长的身影靠在廊柱边,昏黄的灯笼光照亮半边面容,正是宁赫。
宁赫手中捏着一块胡记的桃花蜜饯,修长的手指间隐约能看见包纸上的"如意"二字。
春桃腿一软,差点跪下。
"奴婢……"
宁赫抬手,食指压在唇上,无声地摇头。
春桃立刻噤若寒蝉。
他缓步走向宁清洛的房门,却在门前停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门缝,像是隔着那薄薄的门板,触碰谁的叹息。
最终,他收回了手,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未送出的蜜饯,忽然轻轻一笑。
笑意未曾上达眼底。
"明日一早,她喝完药,给她吃了甜甜嘴。"
宁赫说完,把蜜饯塞到春桃怀里,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只留下春桃站在原地,背后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这二公子神出鬼没的,太吓人了……”
晨光未至,天际才泛起一抹惨淡的灰白。
兰院那扇朱漆大门被人狠狠踹开,震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残败的海棠花瓣簌簌而下,落在宁骁那双做工考究的乌皮靴上,又被他毫不留情地碾进泥土里。
"宁清洛!"
他一声暴喝惊飞了树上栖息的乌鸦,黑羽掠过雕花窗棂,投下不祥的阴影。
宁骁腰间的寒铁长剑随着他急促的步伐铮铮作响。
梳妆台前,宁清洛一袭素白寝衣单薄如纸。
铜镜里映出她肿胀的眼睑,昨夜泪痕在腮边凝成两道透明的印迹。
指尖缠绕的那缕青丝忽然绷紧,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泽。
"兄长怎么来了?清洛又是哪里得罪了兄长,让兄长一大早就来找清洛兴师问罪了?"她轻咳一声,喉间漫上腥甜,素手拂过妆台上的白玉瓶,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滴花露都不曾收得。
"哗啦"一声,云纹纱帐被生生扯下半幅。
宁骁腕间的翡翠佛珠突然崩散,碧绿的珠子滚了满地。他剑鞘上的鎏金螭纹在烛光下泛着阴冷的光。
"母亲身体不好,柔儿昨天又守了一夜,都被累倒了。"宁骁眼睛布满血丝:"你倒有闲心涂脂抹粉?"
铜镜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纹路,正好横在宁清洛眉间。
她指尖一顿,梳齿间的发丝断了几根。
"去主院跪着。"宁骁声音沉得像浸了冰:"等娘亲气消了再说。"
宁清洛忽然轻笑出声:"兄长动不动就责怪我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去主院跪着?母亲难道是被我气病的?"她站起身,单薄的寝衣被晨风吹得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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