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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尾音颤抖了一下,像被风吹散的雪沫,无声地消融在黑暗里。
屋内的炭火又“噼啪”炸开一颗火星,转瞬即逝。
宁赫目光沉沉,指尖无意识地碾过袖口绣纹,暗金丝线在灯下泛着冷光。
"倘若于家没落败……"他忽然停住,喉结滚动一瞬,再开口时嗓音浸着炭火烘不透的寒意:"你的身份原该比如今尊贵百倍,若终生顶着外室女的名头,怕连于家先祖在九泉下……也会抬不起头的……"话到此处猛地收住,青瓷盏在他掌心转出半轮幽光。
宁清洛忽然低笑,发间步摇缀着的珍珠撞出细碎声响,像谁在暗处悄悄数着更漏。
她伸手接住窗外飘进的雪片,看着它在指尖化作水痕,"二兄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明白。"那截伶仃手腕悬在半空,凝脂似的皮肤下淡青血脉清晰可见:"只是我现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吧。"
"没勇气?"宁赫突然截断她的话。火盆里爆开的炭星溅上他玄色衣摆,烫出焦痕也浑然不觉。
宁清洛倏地收紧手指,水痕渗进掌纹。
"你会想通的。"他起身时腰间玉佩撞上剑鞘,金玉相击的铮鸣盖住未尽之言。
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宁清洛嗅到他袖口冷松香里混着的铁锈味,是方才攥拳太狠,指甲掐破了掌心。
“我相信你一定会想清楚的。”
宁清洛忽然仰起脸,烛火在眸中淬出琉璃般的碎光,珊瑚簪斜挑起的青丝垂落一缕,恰遮住微微发抖的唇角:"我真是没想到啊,二兄竟然会一直知道真相,二兄可真能忍,只能憋,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怪不得父亲会把我的身世告诉二兄。"
"我也是无意间得知的,你也是知道,我以前就经常去广平王府。"
窗外积雪坠枝,闷响似谁的心跳。
宁清洛忽然倾身向前,缠枝莲纹的衣领擦过案角茶渍。
朱漆食盒在她手边晃了晃,半碗冷掉的杏仁酪泼洒出来,蜿蜒如泪痕。
"那二兄……"宁清洛声音轻得像雪落坟头:"可曾厌恶过我?"
宁赫的手悬在宁清洛发顶三寸,却终是转向案头即将燃尽的烛台。
铜剪"咔哒"一声……
宁赫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紧,鎏金护腕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震动。
"厌恶你?" 声音低沉,尾音却飘忽,像是一片雪落在烧红的炭上,转瞬消弭无踪。
他抬手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下,青瓷底与檀木相触,一声闷响。
"厌恶你什么?"
炉膛里的火忽然窜高,映得宁清洛一张脸血色全无。
宁清洛唇边凝着笑意,指尖却死死掐进掌心,蔻丹几乎要陷进皮肉里。
她垂眸望着案上那盏冷透的茶,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像极了她这二十年的身世。
"厌恶我这个..." 她顿了顿,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鸠占鹊巢的妹妹。"
话一出口,室内骤然静得可怕,只余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宁赫忽地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古井。
他抬手,冰凉的剑鞘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宁赫连名带姓地唤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碎了什么:"宁清洛,你觉得我在乎吗?"剑鞘贴着皮肤,寒意渗进骨子里。
宁清洛被迫仰着头,眼角微红,睫毛轻颤如蝶翼。
"可我在乎……" 声音几近哽咽,像是一把碎了的玉,再拼凑不出完整模样。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无耻的小偷,偷了属于别人的身份,偷了属于别人一切……就连二兄都是我偷来的……"
话未说完,剑鞘蓦地撤开。
宁赫忽然站起身,烛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轮廓。
他背对着她,手攥得指节发白,声音却冷静得可怕:"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厌恶宁清洛半分,我从未觉得如此幸运,很幸运你是我的妹妹,很幸运从小认识的是你。"
宁赫的指节还抵在她眼角,却忽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像碎了满地的月光,带着说不尽的痛与怜。
“傻丫头……”拇指重重碾过她湿润的眼睫:“你以为我是因为血缘关系才把你当做妹妹的?”
烛火摇曳,照亮宁清洛微微泛红的眼眶。
宁清洛唇瓣轻颤,刚要开口,宁赫已经抬手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宁赫的声音像浸了温酒的月色,低低荡在她耳边:"小傻子,就算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你也仍旧是我的妹妹……"
宁赫指尖的温度忽然停顿,落在宁清洛发间时却温柔得像抚过初春的杏花。
宁赫忽然揉了揉她的发顶,袖口青竹暗纹掠过她发烫的耳垂:"好了,别多想了。"他后退半步时,腰间玉佩撞出一声清响,如同这些年他为她挡下的所有风雨:"听爹说你昨日发烧了?快回去歇着。"
"那二兄怎么昨日不来看我?"宁清洛攥住他半幅衣袖,绢纱底下的手臂绷紧如弦:"偏等父亲安排了才来……"喉间忽然哽住,因他转身时衣襟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
"前日我在城郊剿匪。"宁赫拉高披风遮住伤痕,笑纹里有未散的铁锈味:"方才回府就听说某个小没良心的……"
烛火在青瓷灯盏里微弱地摇晃着,将宁清洛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忽然踮起脚尖,细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宁赫腰间佩戴的那枚羊脂玉佩,指尖在冰凉的玉面上划出一道无形的痕迹。
"好了……"宁清洛拖长语调,嘴角的笑意像春水上的涟漪,在烛光里一晃就不见了。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墙角红泥小炉上的药罐还在咕嘟嘟冒着热气。
宁清洛转身时,藕荷色的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卷起几粒细小的尘埃。
她的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门外那片漆黑的回廊里。
"二兄也赶紧回去歇着吧。"宁清洛边说边伸手去拢耳边垂落的碎发,发间那支金累丝蝴蝶簪的翅膀轻轻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走。
"咚、咚、咚"
三声轻叩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春桃端着漆木托盘站在门外,新熬的药汤在青瓷碗里冒着腾腾热气,褐色的药汁表面泛着细密的光晕。
"小姐……"春桃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闷闷的:"紫檀院送来了熬好的药,说是今夜奴婢就不用熬了,明日再喝奴婢给您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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