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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泰顺帝:由它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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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念、元春一同进了书房。

    书房内,银霜炭在火盆里毕毕剥剥烧得正旺,猩红的火舔着青灰的炭,映得满室生春。

    元春才从雪地里回来,衣服上犹带着几分寒气,先是被姜念温言软语暖了心肠,此刻进得书房,更觉浑身暖融融的。

    香菱捧了茶盘过来,递了一盏热茶给元春,茶气氤氲,衬得元春玉面生霞。

    姜念欣赏着元春轻抿热茶的模样,但见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檀口含朱,纤指捧玉,口中则问道:“荣府老太太急急地唤你去,不知有何要紧事?”

    元春忽地一怔,随即故意眼角微挑,显出几分娇俏,道:“此时偏不告诉大爷,待晚间再告诉。”

    姜念见她这般情态,越发好奇,凑近笑道:“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元春又故意将身子微微一偏,嗔道:“大爷且耐着性子,横竖晚上就知道了。”忽又转眸一笑,“若大爷此刻无要紧事,不如我再教您一支曲子可好?”

    姜念见她顾左右而言他,知她有意卖关子,便也顺着话头笑道:“但不知这次要教哪一支?”

    元春整了整衣袖,正色道:“是《胡笳十八拍》。这曲子我拿手的,昔日在宫里侍奉皇太后时,常弹此曲,太后也爱听这一支。”

    随即向姜念详细介绍了一番《胡笳十八拍》。

    姜念见她说得恳切,便拱手笑道:“既如此,少不得要劳夫人指点了。”

    正说时,忽听得窗外“咔嚓”一声轻响,原是一根树枝不堪风雪,折断了。

    二人不觉相视一笑。

    窗外碎琼乱玉,窗内春暖生香。

    元春命抱琴取来九霄环佩琴,又唤袭人等丫鬟铺设琴案。

    待一切布置停当,元春便挥手令丫鬟们退下。抱琴会意,带着众丫鬟退出书房,反手将雕花门扇轻轻掩上。

    室内余姜念与元春二人,并肩坐在琴案旁。

    银霜炭的火光映在二人脸上,一个英武有为,一个国色天香,端的是一对璧人,两下情长。

    元春侧首对姜念笑道:“我先与大爷演示一遍,您且细看指法。”

    说着将腕上翡翠镯子褪下,搁在一旁的填漆小几上。

    姜念正襟危坐,应道:“正当如此,我自当洗耳恭听。”

    只见元春轻挽衣袖,显出一截雪腻鹅脂般的腕子,十指纤纤,先在琴弦上虚拂一记,试了试音。继而指尖轻挑,但闻“叮咚”一声,如清泉滴落幽潭。接着指尖翻飞,那琴音便时而低回似呜咽,时而激昂如长啸。

    只是,元春今日弹这《胡笳十八拍》,与昔日在宫廷所奏,心境不同。

    昔日她在宫廷奏此曲,或是想着蔡文姬的悲情,或是感怀自身被贾母送入宫闱的命运。

    而今日,她纤纤玉指下流淌的琴音,却是在追忆昔日的宫阙生活,更兼思及姜念身世之谜——或为天家血脉,龙子凤孙。

    姜念可察觉不到此间微妙。

    ……

    ……

    傍晚时分,雪早已住了。

    姜家庭院中积了薄薄一层雪,映着暮色,倒像是撒了一层碎玉。

    姜念与元春一同用过晚膳后,他照例往书房里去。

    这时,元春进了书房,在姜念身旁坐下,轻轻挥了挥手,香菱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反手将门带上。

    元春这才轻启朱唇,对姜念问道:“大爷今晚宿在何处?”

    姜念道:“东厢房。”

    东厢房,也就是景晴的住处。

    元春忽粉面微红,低垂螓首,轻声道:“大爷今晚……宿在正房可好?”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姜念今晚与她同宿。

    姜念前两晚都是与元春同宿的,而且,每当他要宿在西厢或东厢的时候,元春从来都是顺着他。

    今日元春却反常了。

    姜念立时便明白过来:元春这是要与他细说今日贾母急召之事。

    他凝视着元春,见元春低垂粉颈,羞捻罗带,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期盼,也有几分娇怯。他笑道:“既是夫人盛情相邀,为夫岂敢推辞?”

    元春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又以帕掩口,眼波横斜,嗔道:“大爷就会取笑人。”

    说着起身出了书房。

    ……

    ……

    入夜。

    姜家正房的卧房内,帷幔低垂。

    虽银霜炭盆里余火未熄,暖意融融,却因灯火俱灭,只余窗外雪光透入,显得幽暗。

    元春身着杏红色软绸寝衣,云鬓半散,正依偎在姜念怀里。

    姜念轻抚其香肩,笑道:“夫人此刻可告知为夫,今日荣府老太太急召,究竟所为何事了?”

    元春先是一阵沉默,只听得二人呼吸之声交织。半晌,方轻轻“嗯”了一声,却仍不言语。姜念也不催促。

    又过了一会子,元春才似下定决心,低声道:“此事……与大爷的身世有关。”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姜念身子登时一僵,却不作声。

    元春觉察,便继续道:“老太太与我母亲听得些风声,说大爷……大爷或是……”说到这里,竟似难以启齿,顿了顿才道:“或是今上流落民间的骨血!”

    此言一出,房中静得可怕。

    姜念沉默良久,方问道:“这风声从何处听得?”

    元春便将情况细说了一番。

    姜念听罢,却不见多少惊色。

    他早已料到,自己的真实身世会被人推测出来且传扬开来。

    元春声音愈发轻柔,却带着几分颤意:“大爷,这传闻……可是真的?”

    姜念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柔声道:“明日你再去荣府走一遭,告诉老太太与岳母,此乃无稽之谈。事关天家体统,岂能这般胡言乱语?难道荣国府想惹祸上身不成?切记要她们禁言此事。”

    这番话说得巧妙。

    事已至此,他不忍欺瞒元春,却又实在不能坦言相告。此刻这般言语,既未对元春直言此乃谣言,只教她转告贾母、王夫人,倒显得进退有度。

    元春乖觉,忙道:“是我唐突了,明日便去告知老太太与母亲。”说罢,将脸埋在姜念胸前。

    姜念搂紧了她,轻抚其背道:“此事怎能怪你?”

    此时冬夜深寂,屋内虽暗却暖意融融。元春被姜念紧紧搂在怀中,心中却暗自思量:“观大爷言辞,倒不似全然否认。若他真是龙种,此事自然不便明言。”思及此,心头不由一颤,暗想:“如此说来,大爷或许真是……”

    姜念亦在沉思。

    他思忖着是否该主动进宫向泰顺帝说明此事,以免泰顺帝猜忌是他传扬的。思虑后,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纵然他主动进宫说明,泰顺帝也可能猜忌是他传扬。而且,他刚立功回京,这时候主动与泰顺帝说这种事,泰顺帝可能会猜忌他居功自傲,想让泰顺帝相认他为皇子了。

    横竖此事并非他传扬,连元春都瞒着,又让元春去告诫贾母、王夫人。日后泰顺帝若问起,也好分说。

    一时间,姜念、元春各怀心思,却都默契地不再言语。

    窗外北风渐起,吹得窗棂微微作响。

    ……

    ……

    翌日上午。

    荣国府荣庆堂暖阁内沉水香氤氲,袅袅婷婷,在雕花窗棂间流转。

    贾母正倚在锦绣靠枕上,半阖着眼听贾赦说话。

    只见贾赦身着绛紫色团花袍子,一张老脸堆着笑,正躬身向贾母讨要一笔数目惊人的银钱。

    贾赦虽袭着一等将军的爵位,却不是荣国府的当家老爷。平日里不过靠着那点子俸禄,偏生又是个挥金如土的主儿。不是吃酒听戏,就是买妾纳婢。

    正说得口沫横飞之际,忽见鸳鸯掀帘进来,急声道:“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贾母闻言,精神一振,连声道:“快请进来!”又对贾赦摆手道:“你且先回去,这事儿容后再议。”

    贾赦那张老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素知老太太偏心,待二弟贾政如珠似宝,对自己这个长子却总是淡淡的。这些年来,他也只得忍气吞声。可如今,竟连元春这个做孙女的都比他体面,元春刚一到,老太太就要撵他走。

    而且,近日邢夫人在姜家受了羞辱,向贾赦哭诉元春冷眼旁观,全不把贾赦这个大老爷放在眼里。贾赦本就因此积了一肚子火,此刻见老太太这般作态,不由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就要赶儿子走?莫非在您老眼里,我连个外嫁的丫头都不如了?”

    这话说得极重,暖阁内忽然一片死寂。

    贾母本就因贾赦今日开口便要一万两银子,心中正自不快,又听他这般言语,气得脸色发青,拍案道:“元丫头今儿来,是有正经事体商议。你来却张口闭口只要银子,成何体统!”

    贾赦闻言,老脸愈发涨得紫红,胡须乱颤道:“老太太好偏的心!元春嫁出去后,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小畜生!莫说将我放在眼里,便是老太太您,在她心中怕也排不上号了。这些年真是白疼了她!”

    贾母听了这话,唬得心头乱跳,暗忖:“若念哥儿果真是今上的龙种,大老爷这般口出狂言,岂不是连圣上都骂进去了?”

    想到此处,贾母不由得厉声道:“你真是糊涂了!从今往后,你休得编排念哥儿与元春半句,莫说背地里,就是梦里说胡话也不成!”

    这一番疾言厉色,把贾赦唬了一跳。老太太怎就这般动怒?他一时间竟怔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正僵持间,忽听鸳鸯故意大声道:“大姑娘进来了。”

    话音未落,元春已款款入了荣庆堂。

    贾赦见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甩袖便往外走。

    元春见到贾赦,忙福身行礼,口称:“给大老爷请安。”

    贾赦却只冷冷一瞥,头也不回地掀帘而去。

    贾母忙向元春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坐。”又叹道:“大老爷近来愈发不成体统了,你别往心里去。”

    元春温婉一笑,轻声道:“孙女不敢。”

    很快,得了消息的王夫人匆匆赶来荣庆堂,喘着粗气,显是一路疾行。

    贾母便将手中茶盅一放,对鸳鸯等人道:“你们都退到堂外去罢,没叫不许进来。”

    众人见这阵仗,又纷纷好奇起来。

    琥珀拉着鸳鸯的袖子悄声问:“姐姐可知老太太、二太太要与大姑娘说什么体己话?”

    鸳鸯摇头,心内则暗忖:“左不过与姜姑爷有关,只不知是何等要紧事,连我也听不得。”

    暖阁内,贾母让元春挨着自己坐在炕上,王夫人也在下首绣墩坐了。

    元春便将姜念嘱咐的话道来:“大爷特意让我转告,外间那些传言实乃无稽之谈。事关天家体统,岂能这般胡言乱语?难道……难道府上想惹祸上身不成?切记要禁言才是。”

    贾母与王夫人闻言,脸上期待之色顿时都黯淡了下来。

    贾母也怕了,暗忖:“如今太上皇可不护着咱们府上了,咱们府上实不能惹祸!”

    王夫人也怕了,王家覆灭让她心里阴影甚重,连她都险些遭祸,岂敢再惹祸?

    沉默半晌,贾母方长叹一声:“念哥儿说得是。这等谣言,确实该当禁绝。”说着看向王夫人,“你回去与二老爷嘱咐一声。”

    王夫人连忙应下,眼中却难掩失落之色。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些细节,贾母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外头鸳鸯等人听见传唤,忙不迭地进来,却见老太太神色凝重,二太太面色苍白,大姑娘也是眉头微蹙,不由得各自纳闷,却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

    ……

    这日上午。

    皇宫内廷养心殿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满室如春。

    忠怡亲王与泰顺帝已议完几件朝廷大事,忽低声道:“四哥,臣弟听得有人传扬易哥儿或为龙种之事。”

    随即将详情细细道来。

    泰顺帝听罢,只微微颔首:“朕已知晓有人传扬此事了,也仅是推测罢了。”

    忠怡亲王含笑道:“果然在四哥预料之中。易哥儿圣眷优渥,两度钦差,再加其身世来历,明眼人自然猜得到。”略一沉吟,又道:“可要严禁此等传言?”

    泰顺帝摇头道:“此事岂是好严禁的?朕又不能因此下旨。由它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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