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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茂离开禁中后,直奔顺天府同文馆。
他必须先要安抚一下戚继光,并传达小万历的旨意:三日之内,冬衣之事不可外传,宴饮召对亦推迟到三日后。
同时,让其知晓户部已开始加急筹备运往北境的冬衣。
殷正茂拍着胸脯向戚继光保证——
三日后,小万历若包庇皇亲,难以给冻死在长城古北口的十九名士兵一个交待。
宴饮之时,他第一个掀桌子,将此事闹大。
闹大若仍旧无法解决,他亲自持刀,杀了武清伯。
曾率领兵卒打过仗的殷正茂。
最清楚当下大明兵卒的辛劳与地位的卑微,更明白这些人对朝廷心凉之后可能产生的隐患。
殷正茂几乎笃定武清伯是幕后主谋。
只是不清楚武清伯到底贪了多少银子以及与谁合谋做了此事。
当即。
他派遣亲信,开始暗中调查制造此二十万冬衣的商人。
户部调查商贸之事,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想要查出实情,并不困难。
……
午时,文华殿,暖阁内。
仅有小万历、冯保、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兼北镇抚司镇抚使曹威三人。
小万历命冯保将戚继光的奏疏递给了曹威。
曹威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没想到竟有人敢在守边将士的冬衣上偷工减料,谋取私利。
而这个人还极有可能是当下与皇家关系最亲密的外戚——武清伯。
“曹指挥,朕命你立即暗中调查此事,不可令任何朝臣知晓,三日之内,必须要查出此事的来龙去脉,尤其是武清伯到底是主谋还是受人蒙骗,以及朝廷拨出的二十万两白银都落入了哪些人的口袋!”
“切记!朕要的是真相,而不是你考虑利弊后得出的结果!”小万历郑重说道。
“臣明白!”
曹威重重拱手,然后见小万历朝其摆手,便立即退出了暖阁。
查真相。
要比查上面想看到的真相,简单多了!
这时。
冯保看向小万历,躬身说道:“陛下,可要立即摆驾慈宁宫?”
小万历摇了摇头。
“此事先不让母后知,待朕知晓真相后,再与母后商讨如何处置!”
此刻的小万历,只想尽快知晓真相。
上次武清伯为救死刑犯而收受贿赂,小万历对其轻惩已引起朝堂震荡,这次若还是武清伯主谋,他必须重惩,也不得不重惩。
李太后若此时知晓此事,极有可能会帮武清伯隐瞒事实。
这是小万历不愿看到的。
……
午后,翰林院内。
沈念坐在桌前,有些心不在焉。
此“黑心棉”事件涉及足足有二十万名守边将士,无论是谁贪墨这笔钱,都应判处极刑。
然当下要想判处武清伯死刑实在太难了!
沈念开始思索,如果张居正在朝会如何处理此事。
张居正若在,定会重惩武清伯,但至多是剥夺其爵位而不会杀他。
因为一旦杀掉武清伯。
李太后、冯保、张居正这三个看护小万历的铁三角将会立即决裂。
对朝事不利。
然而沈念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他在思索如何用一个合适的方式杀掉武清伯。
所谓的群谏、死谏、利用民间舆论造势,都是下下之策,只能使得君臣关系恶化,彼此持续拉扯。
最好的方法是:让小万历心甘情愿地处死武清伯,而李太后又不得不支持小万历。
……
十一月二十一日,午后。
文华殿。
曹威来到小万历面前,将“黑心棉”之事的来龙去脉、详细情况,尽数汇禀了出来。
“陛下,去年冬月,武清伯带着京城绸布商人邵方,接下了北境二十万两白银采购二十万件冬衣的任务,今年二月,朝廷拨付二十万两白银到武清伯手中,武清伯为了翻修自家宅邸,直接拿走了十五万两,将剩下的五万两银子交给了绸布商邵方。”
“之后,绸布商邵方自留一万两白银,将预算控制在了四万两内,然后便以回收的粗布、旧棉、霉棉等做出了二十万件冬衣,于今年九月底到十月初运往了边境,因冬衣乃是武清伯负责采购,负责检查质量的军伍之人,根本不敢拒收,故而直接分发到了将士们的手中。”
……
“为…………为了翻修宅邸?他就敢将二十万两白银直接贪墨十五万两?”小万历面色阴沉。
武清伯李伟乃是瓦匠出身,平日就爱盖房。
他的府邸在当下可以称为京师第一庄园,内中装饰甚是奢靡,甚至在一些方面已经远远超过皇宫。
曹威低着脑袋,拱手不言。
若是别人做出此事,他定请命让主谋者先在诏狱受一番苦头再说。
然涉及武清伯,他只能听小万历的意见。
小万历气得要死。
平日里他与李太后赏赐最多的便是武清伯,没想到后者竟这么贪。
“宣武清伯觐见!”小万历高声道。
……
小半个时辰后。
武清伯李伟身穿伯爵公服,满脸笑容地来到了文华殿。
年底被召,大概率是来领赏的。
自九月份经历过收受贿赂之事后,他非常低调。
每日皆是在宅院内吃喝玩乐,听戏解闷,与官员、商人们的交集减少了许多。
“老臣武清伯参见陛下!”武清伯拱手道。
就在武清伯以为小万历要如以往那般为他赐座之时,耳边传来小万历阴沉的声音。
“武清伯,看罢此奏疏再答话!”
当即。
冯保将戚继光的奏疏递到武清伯的手中,武清伯见气氛不对,连忙认真地阅读起来。
阅罢,武清伯眼珠一转。
“陛下,这……这纯属诬陷!老臣没有贪墨,这批冬衣确实是由臣采购,但绝不是将一两银子一件的冬衣压榨成了两钱银子一件,老臣为了这批冬衣,忙碌数月,确实赚了一点钱,但是不过只有几千两银子罢了!”
“戚总兵所言,一日冻死了十九名士兵,不一定是冬衣之过,冬季长城垛子上的冷,很多人都是知晓的,有可能是天气原因或死去兵卒的身体有隐疾!”
时年六十八岁高龄的武清伯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
说谎时,眼睛一眨不眨。
小万历若不是已查到证据,可能已相信武清伯的假话了。
“外祖父,戚总兵都将弹劾奏疏呈到朕这里了,你……你还不打算说真话吗?”
说罢,小万历扭脸看向冯保。
冯保立即会意。
将曹威调查出的文书内容以及包袱里那件破冬衣全都拿到武清伯的面前。
武清伯看罢文书后,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整个人都蔫了。
他看向小万历,说道:“陛下,是……是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啊!老臣没想到这批冬衣的质量竟然这么差,那绸布商邵方告知我,布与棉不过是前两年的旧布旧棉,虽不如新的好,但御寒防风没有问题,至少也能穿上两年,是他骗了我!是他骗了我啊!”
小万历看向武清伯。
“外祖父,暂不论其它。朝廷拨的二十万两白银有十五万两都落入了你的口袋,这是实情吧!”
武清伯李伟无奈地点了点头。
文书之上,罗列得甚是清楚明白,他根本无法隐瞒。
“外祖父,依照大明律,您应被处以绞刑,李家一众人都应处以流刑!”
武清伯顿时有些慌了。
“陛下,老臣要见太后,老臣要见太后!”
小万历看向冯保。
“大伴,带武清伯去见母后,并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全都汇禀给母后,朕就在此处等着!”
“老奴遵命!”冯保带着武清伯朝着慈宁宫快步奔去。
……
半个时辰后。
李太后、武清伯、冯保三人回到了文华殿。
“母后!”
小万历站起身,朝着李太后恭敬地喊道。
稍顷。
李太后与武清伯分别左右落座,小万历则坐于御座之上。
李太后率先开口道:“陛下,武清伯老了,糊涂了,做事不知好坏轻重,他自己都不知竟犯下此等天大的罪过!”
“此罪太重,武清伯承担不了,我刚才与冯保商量过,将此事的主罪落在那名绸布商人邵方与监察此事的数名宦官头上吧!”
“但武清伯也不可不惩,为了平息众怒,将他的爵位与一切恩赏都剥夺吧!”
听到要剥夺爵位。
武清伯一脸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但被李太后瞪了一眼后,又立即坐了下去。
小万历微微皱眉。
李太后所言,是典型的“犯大过,定小罪,然重惩”的处理方式。
但她低估了此事的严重性。
低估了武清伯在百官心中的厌恶程度。
低估了此事对大明九边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外加李太后说此话时带着一股命令的口吻,让小万历感觉有些不舒服。
当下的小万历。
早已不对李太后唯命是从,特别是涉及朝政之事。
他看出了李太后的狭隘、自私、短见,心有皇家而无天下。
“母后,朕可以这样处理,但恐怕文武百官不会同意,戍守九边的六十万将士不会同意!”
“怎么?陛下还打算杀掉武清伯不成?”
“孩儿不敢,孩儿以为至少应剥夺李家所有人的荣衔,罚银二十万两,外加施以廷杖,令子代受,如此,才有可能令百官满意!”
这已是小万历想到的最轻惩罚。
“不行!”李太后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冯保见二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连忙道:“陛下,太后,老奴刚刚想出一计,没准儿可以一试。”
……
就在李太后、小万历、冯保三人在文华殿商量对策之时。
沈念收到了殷正茂命人寄过来一封书信。
上面详细记述了武清伯贪墨冬衣银的经过,二十万两银贪墨十五万两,已是铁证如山。
“此举俨然是在砍大明江山的根啊,国事大于天,这一次,武清伯必须死!”沈念攥着拳头,无比愤怒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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