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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七章:长安敬酒:庞煖,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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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城的早春,和咸阳差不多清冷。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没有宵禁的邯郸城内女人如织。

    庞煖推开酒肆的木门,一阵寒风夹杂着霜雪卷入室内,让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老人年近八旬,鬓角已染霜白。

    虽不复为将多年,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沙丘宫兵变后,数位跟着赵武灵王南征北战,在征战中声名鹊起的赵将都离开了赵国庙堂。

    剧辛、庞煖,便是其中佼佼者。

    “将军,这么晚了还要回府?不如在舍下歇息一晚。”酒肆主人追出门外,恭敬地递上一盏温热的黍酒。

    酒肆主人叫风。

    母亲生他的那天风很大,因而得名。

    早年间,风在庞煖麾下为兵,深得庞煖器重,官至校尉。

    庞煖离开,他便也随着庞煖一道走了。

    这其中肯定有感情成分,但更多的是就算他不走,他也会被清算。

    赵国没有军功爵,官职任免都是上面的人一言而决,出生入死的赵兵权益不受保护。

    将军是在外领兵打仗时的称呼,莫说庞煖,便是回到邯郸的李牧、廉颇都不是将军。

    风在私下一直以将军称呼庞煖。

    既是捡好听的说,为将者没有哪个不爱被叫将军的。

    又是希冀有朝一日这称呼成真,他口中的将军能真的为将军,重新带着他回归沙场,任他为校尉。

    莫看他如今有一家酒肆,好像有了一份家业。

    这些年若不是庞煖常来此光顾,将此酒肆打上自己标签,风的家业早就败了。

    秦赵大地,商是贱商。

    庞煖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喉头滚动间发出满足的叹息,用力拍了一下老部下的肩膀,笑道:

    “不休息了。

    “李牧举荐了老夫,老夫要回去看看剧辛这鸟人的情报,看看这鸟人最近怎么打仗的。”

    “果真吗?”风大喜过望,不再年轻的脸上溢出年轻人的朝气:“将军真要打燕的话可不要忘了风!”

    “不打仗我也忘不了你小子。”庞煖哈哈笑着,轻轻一推:“滚回去,等着老夫叫你,到时可别舍不得这酒肆!”

    “风等将军!”风连退两步,站在酒肆门口,大声喊着,嘴角二十多年来头一次翘那么高。

    庞煖不回头,手举过头顶,用力摆了摆。

    老人动作时,腰间佩剑与铠甲相碰,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四名罗圈腿的行人在老人前后左右行走,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他们是行人打扮的赵国边卒,是李牧麾下最为精锐的亲兵,马术和胡人相比都不落下风,罗圈腿便是常年待在马背而落下的毛病。

    庞煖笑笑,不以为意,认为此举实在是没有必要。

    他都下野多少年了。

    除了不知道为甚想起他的李牧,哪里还会有人想起他呢?谁会对一个鸟用没有的老不死的下手呢?他又不叫廉颇。

    李玑真是闲人操闲心!

    让他出行披甲也就罢了,还特意从李牧那里调来四个精锐中的精锐来做他的亲兵,保护他的安危。

    这四个马上精锐落了地,真是浪费了那两条腿!

    庞煖和大多数武将一样,对李牧父亲李玑这样没上过战场的文官不对路。

    但这次李玑一番好心。

    老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兼刚受李玑儿子李牧举荐,便也谢领好意了。

    出行不爱乘车的老人走出百来步,心跳竟莫名有些加速,几十年前战场的危险嗅觉还没有完全退化。

    他眉头微蹙,查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反常。

    于是,自由自在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不相信自己的知觉,暗暗嘲笑自己被李玑吓着了。

    “警戒!”在其正前方走着,假扮行人的边卒顾不得暴露,忽然大喝一声。

    安逸数十年的庞煖怀疑自身,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边卒可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聚!”庞煖身后的边卒是四卒之首,沉声命令。

    他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但他绝对相信他的战友。

    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两侧高墙投下浓重的阴影中,一片银雪从作墙头急落。

    左侧亲兵瞳孔骤缩,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已是抽剑劈去。

    雪不可能这么快!

    “叮”的一声轻响,赵剑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金属声响。

    反正肯定不能是雪!

    “有埋伏!”精准击落不知名暗器的亲兵暴喝一声。

    几乎同时,数道黑影从墙头跃下,寒光闪烁的兵刃直取庞煖要害。

    亲兵们迅速回撤,结阵,欲将庞煖保护在内。

    但刺客显然训练有素,两人一组配合默契。

    正前亲兵刚挡开正面攻击,侧面本来奔着庞煖去的刺客突兀折身就刺来一柄短剑,从侧面直接贯穿了正前亲兵的咽喉。

    马上能够和胡人争锋不落下风的赵国精骑,马下一般。

    鲜血喷溅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反应迟缓的庞煖终是反应过来,抽剑出鞘,剑法凌厉,直取杀人刺客咽喉,正是毫无花哨的沙场技。

    杀人刺客却身形诡异地向后仰倒,同时袖中射出一枚袖箭。

    庞煖侧脸闪避,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其攻势未有停歇,依旧是一剑直刺,毫无停顿。

    空中无处借力,身子可以扭动,但想要完全避开绝对不可能!

    鲜血二溅,杀人刺客喉咙飙血。

    杀人者,人杀之。

    正面持有双刃的刺客眼中没有同伴身影,只有庞煖。

    他手中双刃短剑如毒蛇吐信,向着庞煖攻来,招招致命。

    庞煖与之战过数合,以额上血流如注为代价斩杀刺客。

    他满脸凝重,抬袖抹了一把额头,免得血进了眼睛,再次加入战斗。

    老人心中清楚。

    这不是普通刺客,而是死士,寻常江湖人士出手不会如此决绝。

    江湖人以伤换伤都不常见,更不要说以命换伤。

    老人杀的第一个刺客是避之不及。

    第二个刺客却是能躲开致命之剑而不躲,就要斩老人头颅!

    双方交战激烈,转眼间四名亲兵已倒下三人,仅剩一名亲兵背靠庞煖,苦苦支撑。

    庞煖这边死伤惨重,刺客更惨重。

    十一名刺客用以命换伤的打法死了八人,只剩下三人。

    剩下这三人依旧贯彻搏命打法。

    庞煖以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为代价,再杀一刺客。

    “庞公快走!”最后一名亲兵突然暴起,以胸口被刺了个对穿为代价抱住一名刺客,长剑刺入另一名刺客下腹。

    两名刺客一死一被抱,还有一名刺客。

    剩下这最后一名刺客手执利刃,迅速接近,眼中只有死意。

    目标会死,他也会死。

    庞煖并不冒进,连连倒退,他已经听到了援军的呼喊。

    “贼子敢尔!”风来了。

    刺客眼中大急,急速奔跑,本来不设防的身躯更是空门大开。

    本来一直倒退的庞煖突然急进,一剑刺入刺客腹部!

    老人如一头猛虎一般,年迈身躯撞着刺客走,强大的力量顶着刺客飞了五六步撞在墙上。

    老人一脚踢掉刺客手中短匕,厉声喝问:

    “说!谁指使你来的!”

    长着一张平平无奇面庞的刺客,眼中露出诡异的笑意。

    “杀……杀……杀庞煖者。”刺客断断续续地说着,鲜血从嘴角溢出,发出临终绝喊:“晋中也!”

    “晋你鸟!谁派你来的!”庞煖怒不可遏,一巴掌抽在刺客脸上,沉闷巨响听上去就疼。

    这一巴掌抽得刺客脸向左偏,吐出一口黑血。

    庞煖见之,面色一沉。

    这些死士竟然来的时候就服下剧毒!

    心知时间无多的老人一脸狞色,扭转插在刺客肉中的长剑。

    肉成渣,血成线。

    奄奄一息的刺客惨叫出声,掩盖不住老人的逼问:

    “快说!说啊!”

    长剑绞肉,剧痛难忍。

    “是你母!”刺客大骂:“是你父!”

    须臾。

    “将军!”风带着铺子中的仆从赶到时,只见庞煖昂首站立,长剑插在一名刺客身体中,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尸体。

    “万幸!”风大喘一口气:“将军无碍。”

    话还未说完,他口中的将军推金山、倒玉柱般垮塌,委顿在地。

    “将军!”风像风一样冲上去,抱起庞煖。

    待看到将军紫黑面色,骇然中透着悲痛,抱着将军向最近的医馆跑去。

    “秦国的人。“庞煖艰难地抬头,咳出一口与刺客口中一样的黑血,用尽最后力气大吼:“带老夫入宫!老夫要见王上!”

    老人终于懂了刺客最后的眼神,和最后的话语。

    刺客不是以命换伤,是以命换命。

    刃锋有毒。

    赵国太医署,紧急送来一位身披甲胄的老人。

    下野多年,因为大将李牧的举荐刚刚回到赵国庙堂视野的老将庞煖。

    老人连番大战,气血急行,又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剧毒已蔓延全身。

    赵国所有的太医在太医令的带领下各抒己见,方法尽出,却仍是无力回天。

    他们只能暂时延缓毒性发作,给老将续上交代遗言的时间。

    老将不交代遗言,老将要见王。

    赵王偃闻讯连夜赶至,李玑、郭开等要员齐聚太医署。

    “查!给寡人彻查!“赵王偃怒不可遏,气的浑身打哆嗦。

    他脑子里庞煖这两个字还没熟悉,庞煖就要死了?

    是谁干的?

    要干什么!

    他虽然一直犹疑庞煖年迈,是否如李牧所说可堪为将。

    但何人竟敢替他做决定!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杀庞煖!

    赵王偃心中杀意大盛,眼神在叫来的赵国重臣中巡视。

    李牧举荐庞煖的事,只有在场这些人知道,凶手一定藏在其中!

    床榻上的庞煖冥冥之中有所察觉,吃力睁开双眼。

    见是赵王偃,脑袋混沌的庞煖忽然神志一清,气息微弱地唤道:

    “王上。”

    “庞公!”赵王偃蹲下身,握住老将的手。

    老将将赵王偃愤怒到极点的面容尽收眼底,心中为之一宽。

    不枉他临终不叫子嗣叫王上啊。

    “刺客临死前,说自己叫晋中,提到了长安君。”老将留遗言。

    “长安君?嬴成蟜?”赵王偃先是震惊,然后猛烈摇头:“不可能,不会是成蟜!他没有理由杀庞公!这是栽赃!这是陷害!”

    李玑握紧拳头,近前一步:

    “王上,这定是秦国忌惮庞公!故行此卑劣之事!“

    庞煖瞥了李玑一眼。

    说实话,他也不相信刺杀者是嬴成蟜。

    长安君名头虽大,但他不认识,没有交往。

    只是自己就要死了……如今纠结这个还有意义吗?

    这赵国,是他们跟着赵武灵王打下来的啊……老人重点一下头:

    “定是如此!“

    许是说话语气太重,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锦被上。

    太医连忙上前施救,十几根银针下去,庞煖才缓过气来。

    “李玑,你来。“庞煖虚弱地道。

    李玑从人群中走出,单膝跪在榻前,落后赵王偃半个身位:

    “庞公。“

    庞煖大口咳嗽,边咳边道:

    “你没保下老夫的命。

    “你儿子,一定要保下赵国啊!”

    李玑没派人之前,他好端端活了数十年。李玑硬要派人保护他,他遭遇了不死不休的刺客。

    老将知道这不应该,但他确实怀疑李玑,太巧了。

    庞煖又看向赵王:

    “杀我者,晋中也。

    “指使者,长安也。

    “王上切不要错杀好人啊!”

    话音未落,庞煖突然全身痉挛。

    太医急忙施救,却已回天乏术。

    赵国一代名将,在早春有声陨落。

    赵王偃悲痛万分,当即下令要李玑暗中调查刺客来历,务必查明秦长安君与此事的关联。

    数日之后,秦国咸阳城。

    长安君嬴成蟜身在密室,听取黑暗中的间人汇报。

    嬴成蟜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没有死讯,正证明庞煖已死。”

    “庞煖当已死,但晋中那鸟人临死大喊其名,可能会追查到主君……”声音自暗中传出。

    “追查又如何?”嬴成蟜喟然叹气:“人死留名,人之常情,但我这名声也不是白来的。李牧杀不死,试着去杀一下廉颇吧。”

    间人应“唯”,躬身退下,隐于黑暗。

    嬴成蟜走到窗前,望着东北,那里是赵国邯郸的方向。

    “庞煖……”他轻声自语,走出密室,将酒樽的酒撒在地上:“走好。”

    月光照在他幼稚的脸上,映出一双有所波澜的丹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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