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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达哈里发宫的觐见殿内,香与没药的香气混着北非雪松的熏烟,在高大的拱顶下盘旋。
欧麦尔伊本哈塔卜,阿拉伯帝国的第二任哈里发,正用指节叩击着镶嵌象牙的雪松王座扶手,鎏金的王座脚边,一只猎豹标本的琥珀眼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殿外,幼发拉底河的水声透过雕花大理石窗棂渗进来,却压不住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再说一遍,巴赫拉姆。”欧麦尔的声音像磨利的大马士革刀,刮过空气时带着铁锈般的粗粝。
他面前跪着的,是从碎叶川前线拼死逃回的斥候统领巴赫拉姆,此人肩头的伤还在渗血,浸透了染着沙砾的白袍。
巴赫拉姆额头触地,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伟大的信士长官,哈立德将军……,在碎叶川被唐军生擒。两万大军……仅剩三千残兵退回怛罗斯边境,石国已倒向大唐,他们的苏丹石拂延啜正在城头悬挂唐军的狼头旗。”
信士长官是阿拉伯对哈里发的尊称,类似于大唐称呼为陛下的意思。
“轰——”一声闷响,欧麦尔猛地掀翻了身侧的玛瑙香炉,猩红的香灰泼洒在波斯地毯上,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痕。
殿内的三十余名文武官员同时伏低身子,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站在王座右侧的宰相瓦利德,花白的胡须在烛火下微微颤动,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侍臣收起惊落的文书,那些羊皮卷上还记录着阿拉伯骑兵横扫波斯萨珊王朝的战报。
“耻辱!”欧麦尔霍然起身。
“自先知穆罕默德引领我们走出麦加荒漠以来,阿拉伯的弯刀何曾向异教徒低下过头?罗马人在雅穆克河畔丢盔弃甲,波斯的万王之王在泰西封城楼上悬挂白旗,如今一群踞守东方沙漠边缘的唐人,竟敢俘虏我们的‘安拉之剑’哈立德?”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瓦利德身上:“我的宰相,你曾说大唐与波斯不同,说他们的军队如同沙漠中的铁壁。现在铁壁碾碎了我们的矛头,你还要说什么?”
瓦利德躬身行礼:“信士长官,主的道路向来曲折如幼发拉底河,但祂的启示从不会欺骗信士。”
顿了顿,瓦利德声音沉稳如底格里斯河的暗流:“碎叶川之败,非战之罪。”
“哈立德将军深入西域腹地,唐军以逸待劳,又有石国倒戈断其后路。更重要的是,大唐的陌刀手与飞骑营,其甲胄兵器之精、战阵配合之严,远超我们此前遭遇的任何敌人。臣以为,此刻宜暂息兵戈——”
欧麦尔的怒吼打断了他:“暂息兵戈!”
“让那些异教徒踩着我们的军旗大笑?让石国的叛徒在怛罗斯城头炫耀他们的背叛?瓦利德,你老了,你的胡须被巴格达的香熏软了骨头!”
阿拉伯帝国太强大了,在中东战场上,自崛起以来,他们从未遭遇过失败。
作为阿拉伯帝国的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有着自己的雄心壮志。
当然,他不觉得能完全去占据大唐,毕竟古老的东方帝国,有着你不弱于阿拉伯帝国的军队。
但他不能容忍的是,仅仅是大唐在西域的一个都护府,就让他战无不胜的军队遭遇失败。
这是耻辱,是污点,必须要用鲜血清洗。
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岂不是说他欧麦尔害怕大唐。
“信士长官所言极是!”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武将队列中响起。
说话的是阿慕尔本阿斯,阿拉伯帝国征服米昔儿的统帅,此刻他头戴饰有鸵鸟羽毛的银盔,铠甲上还沾着北非沙场的沙尘。
“臣请战!愿率五万大军,踏平碎叶川,将唐军的头颅堆成金字塔,把石国苏丹的皮剥下来铺在哈里发宫的台阶上!”
他身旁的骑兵统领赛义德本阿比瓦卡斯立刻附和:“阿慕尔将军说得对!我们的骑兵曾在炎热的沙漠日行百里,让罗马人闻风丧胆。唐人纵有陌刀,难道能挡住我们如沙暴般的冲锋?”
“哈立德将军被俘,正是因为他过于谨慎,若换作我,定能在唐军阵中杀个三进三出!”
瓦利德看着这群摩拳擦掌的武将,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转向欧麦尔,声音更低沉了些:“信士长官,战端一开,非数月可止。大唐据有西域千里沃土,其安西都护府屯兵十万,且郭孝恪、李玄策等将勇猛。”
“更关键的是,从美索不达米亚到碎叶川,相隔万里黄沙,我们的粮草如何运输?战马如何补充?当年波斯人远征希腊,便是败在漫长的补给线上。”
阿慕尔嗤笑一声,按在弯刀柄上的手指关节发白:“粮草?”
“我们阿拉伯人是沙漠的儿子,骆驼背上的粮草就是沙丘上的露水,取之不尽!”
“至于战马,唐军的河西马再好,能比得上我们也门的纯血阿拉伯马?瓦利德宰相,你总爱用算盘计算胜负,却忘了主的胜利从不靠数字!”
阿慕尔征战过太多地方,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失败。
再强大的敌人面对他的刀锋,都要惨败。
不仅是大唐,阿拉伯帝国的文臣跟武将,也是一样的不对付。
“够了!”欧麦尔抬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争吵,他的目光落在殿角一位始终沉默的老者身上。
那是掌管情报的“眼睛与耳朵”大臣法德尔本萨利赫,此人曾深入波斯宫廷刺探军情,此刻正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法德尔,你说说,大唐的国力究竟如何?他们的皇帝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勇猛?”
遥远的距离,让很多消息都会变得失真。
法德尔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羊皮地图,那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大唐的疆域:“信士长官,大唐皇帝李世民,人称‘天可汗’,其麾下玄甲军曾于虎牢关以三千骑破十万大军。”
“他们的军队制度,让农夫皆可为兵,装备的明光铠、横刀皆是精铁所铸,更有床弩、投石机等攻城利器。此次击败哈立德的郭孝恪,正是当年征讨高昌国的主将,深谙西域地理。”
顿了顿,法德尔语气凝重:“更需注意的是,大唐与周边诸国结为‘天可汗联盟’,石国、拔汗那、疏勒等国皆愿为其驱使。我们若大举进攻,恐陷入四面受敌之境。”
越是知晓大唐的情报,越是容易产生忌惮,但他并不能说阿拉伯帝国的将士不如大唐将士。
“四面受敌?”欧麦尔冷笑:“当年我们在伍侯德战役中寡不敌众,主不是照样让我们击退了麦加的联军?”
“法德尔,你收集情报时,是不是也收集了太多恐惧?”
瓦利德见欧麦尔心意已决,上前一步,几乎是恳求般说道:“信士长官,臣并非畏惧战争,而是忧虑得不偿失。”
“我们征服波斯后,美索不达米亚的税赋尚未完全稳定,米昔儿的异教徒仍在暗中反抗,此时分兵万里之外,恐让罗马人有机可乘。”
“不如先派使者前往大唐,以哈立德将军为筹码,试探他们的底线,同时整军备武,待来年粮草充足,再——”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话,欧麦尔就打断了。
“使者?”
欧麦尔猛地抽出腰间的黄金弯刀,刀刃闪过一道寒光,指向瓦利德。
“你想让阿拉伯的哈里发向异教徒派遣求和的使者?”
“让他们用哈立德的头颅来嘲笑我们的软弱?”
“瓦利德,你记住,先知教导我们:‘凡侵犯信士者,信士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石国背叛我们,当屠其城;唐军俘虏我们的将军,当毁其国!这不是选择,是主赋予我们的使命!”
说完,欧麦尔转向阿慕尔:“你说要带五万兵?不够!我要十万大军,要让幼发拉底河的每一粒沙子都变成战士的脚印!”
“你,阿慕尔本阿斯,为东征大元帅,即刻筹备粮草军械。”
“赛义德,你统领骑兵主力,务必在三个月内抵达怛罗斯边境。”
“法德尔,你负责联络西域诸国中仍忠于我们的部落,让他们在唐军后方制造混乱。”
“至于石国……”欧麦尔的目光转冷:“必须要踏平怛罗斯,将石拂延啜的家族钉死在城墙之上,让所有背叛阿拉伯的人都知道,背叛的代价是灵魂永坠火狱!”
瓦利德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欧麦尔将弯刀猛地插回鞘中,发出“锵”的一声脆响:“此事已定,无需再议!谁若再言休战,便是动摇信士的军心,便是与主为敌!”
殿内群臣见状,纷纷伏地叩首:“愿听凭信士长官差遣,主与我们同在!”
唯有瓦利德站在原地,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起伏。他抬头望向拱顶上镶嵌的星月图案,低声喃喃:“主啊,求你引导你的仆人,莫让怒火遮蔽了理智的眼睛……”
退朝后,瓦利德在宫廊下拦住了法德尔。
晚风带着幼发拉底河的湿气,吹得廊柱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法德尔!”
瓦利德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我都清楚,十万大军远征西域意味着什么。粮草要经过波斯、吐火罗的沙漠,战马要穿越帕米尔高原,还未接战,恐怕就要折损过半。”
法德尔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宰相大人,信士长官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只记得阿拉伯军队的赫赫战功,却忘了当年先知在麦加城外也曾审时度势,签订《侯代比亚和约》。”
瓦利德握紧了拳头:“我必须阻止他,但如何阻止?”
法德尔低声道:“我们可以拖延,以筹备粮草为名,放慢调兵速度,同时派人深入西域,收集更多唐军情报。待哈里发看到唐军真实的战力,或许会重新考量。”
瓦利德点头,拍了拍法德尔的肩膀:“好,就这么办。”
——
大唐,长安城。
先农坛。
先农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祭祀先农和亲耕的传统可追溯到周朝。
唐朝初建时,亲耕礼仪式还在社稷坛举行,李世民登基后,决定恢复古制,兴建先农坛,并配以籍田。
贞观三年正月三十日,大唐先农坛建成开坛,并举行了盛大的亲耕礼。
这次太子的三熟稻,自然是要在先农坛祭祀上苍,以求上苍庇佑大唐国祚延绵。
然而此刻,国祚延绵尚且不知。
羽林卫跟右金吾卫的三千兵马却是神经紧绷,气氛凝重,大眼瞪小眼。
百官也是安静得很,屏住呼吸,生怕叨唠到了台上的陛下跟太子。
魏王李泰跟晋王李治也来了。
他们也带了些许兵马。
本来魏王跟晋王是不被准许带人来的,但李世民考虑到太子的情况,也就特别准许了。
人不多,两人各带了两百亲卫护卫。
李泰看了眼李治,轻轻的笑了笑。
他可没告诉稚奴,李勣已经背叛投敌于太子的事情。
死了稚奴也好,省得跟他争太子位。
李治却有些分神,按照现在这个时间点,李勣将军应该已经出发,突袭大明宫的火药工坊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让李治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自然就顾及不上魏王。
台上。
李世民看着面前,一瘸一拐走上来的太子。
颇有些唏嘘的喊道:“承乾.”
李承乾迟疑了一下,暂且没有跟李世民对着干。
毕竟这次祭祀,主要还是为他举办的典礼。
当即拱手作揖:“父皇。”
李世民喉咙有些堵住,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终究是叹息一声,吩咐内侍张阿难:“开始吧。”
司农卿展开黄绢祝文,声音穿透乐声:“维贞观二十年二月十九,皇帝臣世民,敢昭告于先农之神:‘惟神肇兴稼穑,粒我蒸民……今太子承乾育三熟之稻,乃上天垂佑,臣谨率百官,恭行亲耕之礼,以祈国祚绵长,五谷丰登……’”
祝文读罢,李世民执酒爵三献,酒液沿神位前的匏爵流下,渗入坛前黄土。
李承乾上前时,因腿疾踉跄半步,手中玉爵险些落地。
顿时,羽林卫猛地按刀。
另一边,右金吾卫也神情紧张,手按刀柄。
便就等太子摔杯为号,就要冲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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