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95 毒箭

    “你来自哪儿？”

    沉默。

    “劫持我的小姐有什么目的？”

    沉默。

    “动物尸体案件的参与者？”

    沉默。

    “为什么把她劫到马车上？你要带她去哪？”

    沉默。

    对信仰感染与嬗变的信徒来说，肉体上的惩罚并不能撬开他们灵魂中的嘴。

    哪怕帝国中最常面对邪教徒的那群人：执行官也很少拿这些人有什么办法——火焰能净化他们邪恶污秽的灵魂，却不能让审讯者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比起血肉摇篮，黑瓮的邪教徒神秘得多。

    这些人更‘乖巧’，也不大爱惹麻烦，甚至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落到执行官的网子里。

    汤姆能意识到这女人对待萝丝的态度有所不同——说实话，如果对方真想要干些什么，等不到他救人，萝丝就早该成某种昆虫的巢穴了。

    可他不能冒这样的险。

    黑瓮比血肉摇篮还要危险。

    “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

    “小姐。”

    “至少我现在姓‘雪莱’，对不对。”

    老汤姆看着萝丝，半天不讲话。

    此时此刻，那位能不必现身就令人癫狂的可怕邪教徒，被威廉泡在了一个半人高的桶子里：她的双腿自膝盖被砍掉，十根手指被碾成肉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牙酸的气味。

    液体翻涌出深褐色的血水。

    针对「灾疫」，你不能让他们有‘分心’的时候——顺便，威廉的‘好办法’是从审判庭学来的，那群黑乌鸦对付血肉摇篮的怪物就用这样的法子：

    高浓度的酸液，或者不停燃烧的火焰。

    不致死，但也谈不上‘活着’了。

    萝丝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她的确答应了那个爱哭鬼，帮忙挑选个‘救世者’：解救那些被祂信徒祸害的凡人…

    但她也同样不喜欢黑瓮的邪教徒。

    毒箭害了她的几名手下。

    老汤姆揉了揉太阳穴：“听着，孩子。你不该相信邪教杂种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除了自己疯狂的信仰，不会有任何实话给你…雪莱家有的是朋友，绝不畏惧这些阴沟里的杂碎…”

    “我还有个执行官朋友，汤姆，”萝丝上前握了握老人的手：“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就一会。如果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行吗？”

    汤姆沉着脸，犹豫片刻，扭头看了眼桶里的女人，转身出了门。

    狭窄的房间里只剩毒箭和萝丝。

    “我要死了。”毒箭哑着嗓子说道。

    她只有一颗头露在桶子外面，不断入侵地痛苦让她没有办法顺利调动体内的力量——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一点点等待着自己彻底融化在酸液中。

    “那是你自找的。”萝丝说。

    “被吾神选中的命运之子，早晚会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她看着眼前的女孩，笑得越来越骇人：“早晚…你早晚会明白…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萝丝有些不耐烦：“我告诉过你，女士。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是你们脓之子选中的…说实话，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是‘被选中’的——你愿意吗？”

    是啊。

    如果你想要成为这个‘特殊的’、‘被选中’的人——现在就可以。

    你愿意吗？

    出乎萝丝意料的是，毒箭竟然点了下头。

    她满眼戏谑地看着发愣的少女，哑声开口：“我当然同意，范西塔特。那么，请将吾神的恩赐交给我吧…你也彻底摆脱了这个麻烦…不是吗？来…快来…”

    说完，她便安静等待萝丝做出抉择。

    ——并非真的抉择。

    萝丝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她本人也知道，萝丝看得出来。

    对于‘小罗兰’的归属，她们彼此心照不宣。

    “把它放进我的嘴里，让我嚼碎它，吞了它，让它到我的胃袋里挣扎，让它尖叫着说你抛弃了它——范西塔特，如果你不想要，就不该拒绝我…对吗？”

    毒箭几乎笑断了气。

    太稚嫩了。

    范西塔特。

    如果你连现在都没法放弃，到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出选择’，把它交给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

    还会出现吗？

    她当然听清楚了萝丝的话：我只是还没挑选好合适的人，我和你们的神灵约定过。

    哦…

    神灵…

    可不需要一个‘邮差’。

    如果祂真能将菌种交给莉莉安·萝丝·范西塔特，就有办法把它交给任何人。

    萝丝默默盯着手心儿里疯狂摇头的小罗兰，心里却没有多少犹豫。

    不。

    她不能把小罗兰交给毒箭。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太丑了，因为她快要死了，因为她是个暴露了身份的邪教徒。因为她没有前途、没有未来，因为她还不够‘强大’，没法保护小罗兰——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因为只有一个‘因为’：

    因为她不情愿。

    “…我不会踏上你们的道路。坦白说，毒箭女士，我忍受不了你们甘之如饴的那些东西。”萝丝十分克制的没有使用更难听的词，尽量让对方明白她的意思。

    毒箭意味深长。

    “你忍受不了什么？范西塔特？”她问。

    “当然是——”

    当然是…

    即将脱口而出的‘污秽’，却在萝丝喉咙里，气管里揉搓出淡淡的薄荷气息。

    毒箭笑容灿烂。

    你看。

    很快…

    命运就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为了世人，范西塔特。他们的信仰该交给一个能为他们带来幸福的、真正有力量的伟大者…”

    萝丝还沉浸在‘薄荷’里。

    她揉了揉鼻子，盯着掌心里状若无辜的菌丝小人：‘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

    ‘可现在我该闻见臭气才对。’

    ‘你的鼻子坏了。’

    小罗兰拒不承认。

    哪怕萝丝威胁要把它扔了，它也绝不承认自己干过什么——哪怕就现在，把它扔进那女人的臭嘴里。

    萝丝不会真这么干。

    小罗兰心里一清二楚。

    “你等着，等我自由了，让真正的‘罗兰’教训教训你…你好像很‘喜欢’他的朋友，是不是？那条‘蜡烛’？”

    掌心儿里的菌丝默默弯下腰，抱着头。

    把自己团成一粒圆滚滚的珍珠，滚啊滚…

    又拉成了一条细长的银手绳。

    拴在萝丝的手腕上。

    再也不吱声了。

    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