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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怜更看了看他,又自垂下眼去,眼中明灭,半晌才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算了,你不要伤神,看一会书就休息罢,我只不过说说而已。”毓弋没料到他应得如此爽快,反而有点无措了。
怜更微微扬头:“我可以,要做什么事,说服什么人,你说说看。”
毓弋一怔,对上怜更的双眼,看到那眼中的认真坚定,心里一软,柔声道:“也不急于一时,等你好起来再说吧。”
“我说了我可以,你又何必婆婆妈妈不肯说。”怜更哼了一声,径自翻开膝上的书卷。
毓弋在床边站了一会,终于坐了下去:“三哥的亲舅舅戚国侯。”
只是这么一句,怜更便猛地抬起了头:“戚国侯……为什么?干什么?”
毓弋一笑,取下怜更手上的书:“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虽然太子已立,但是王位是谁还是个未知之数,三哥和太子,机会各半。”
怜更点了点头,没哼声,等他说下去。
“各皇子也好,朝中大臣也好,支持三哥或太子的,也大概各半。然而一旦父王驾鹤,他们其中一人登上王位,那么另一派的支持者都会遭殃。势力庞大的,虽然新王会忌讳,却也不敢动,但是,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皇子,恐怕就是最早受打压的对象了。”
“然后呢?”怜更没有再看着毓弋,只是问。
毓弋顿了顿,才道:“戚国侯手握沧澜四分之一的军队,而且他只管边关战事,从不插手政事,即使将来太子顺利登基,也绝不可能动摇他的,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就能保证九王府不会因为政局的任何变化而遭受打击了。”
怜更隔了一会,才开口:“你小时候是静流宫长大的,臻的舅舅其实也是你的舅舅,只要你向他请求,他不会见死不救。”
毓弋笑了,摇头道:“戚国侯从不私下见皇子,也不表态,三哥也好太子也好,其他几位有心一争王位的哥哥也好,多次求见都被拒绝,你以为我能够见到他么?”凑近一点,“所以,我倒想看看,你用你的方法,怎么样才能见到戚国侯并且让他答应我的要求。”
怜更轻轻地“哦”了一声,沉默了很久,才悠悠道:“戚国侯是军人,军人大多讨厌说话转弯抹角,首先在打交道时,就不要暗示太多,直接说比暗示更有效。其次,他不插手皇子间的王位之争,也不与任何皇子亲近,显然有意远离这个是非圈,你不能让他觉得有被卷入的可能。并且,戚国侯不是有勇无谋的人,要说服他,就要智取,让他服了你,自然就会依你所愿。
“只是如此?”
“当然还要你对戚国侯的了解,只是,若要见他,这样就足够了。”一手夺回毓弋手上的书,自顾地翻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怜更有低低补了一句:“不信你可以试试,反正他见与不见,你都没损失。”
毓弋一声不哼地坐着,好一会才无所谓地一笑:“那就试试看吧。”
“结果如何记得跟我说。”怜更见他有去意,便丢出一句,不再管他。
毓弋自然知他的意思,笑骂一声:“我要试,也等你睡下了再去。不然看你拿着这几卷东西,我倒不如现在烧了更好。”
怜更下意识地便把书卷抱在怀里护着:“不能烧!这是多少人想要也要不到的东西,不能烧!”见毓弋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容,才怏怏地松了手,把书放在一旁,“我睡了。”说罢,竟真的翻开被子睡了下去,两眼一闭就再不看毓弋了。
毓弋被他这么个举动唬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低低一笑,伸手拿过怜更抱在怀里的书卷:“你当我还会把这些东西留下来么。紫舟就在门外候着,你若不舒服,就唤她吧。”
床上的怜更还是没有睁眼,毓弋也不在意,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他走了很久,怜更也没见一动,竟似真的就那么睡过去了。只是被褥之下,抓着被子的手,用力得关节处微微泛白。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什么善待,什么宠爱,都是假的。
也不过是为了利用。
“玩偶,或是工具,在谁的眼里,你都不过如此。”微白的唇慢慢开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仿如吟诵。
怜更闭着眼,脸上波澜不兴。
“瑾……”
最后一声,低得听不见了。
一去两日,怜更才下得床,依旧终日在住处和藏书阁里来往,毓弋却像是一直不在府里一样,不见人影。
直到这一天晚上,怜更卷着薄被靠在躺椅上看书,门外传来一阵低促的敲门声,没等他应,门已经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很可惜,不行。”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谁了,除了毓弋,没有人会这么嚣张的。
只是转过头,怜更还是愣了一下,毓弋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雁琉云。
也只是愣了一下,怜更就反应过来了,微一挑眉:“怎么?”
毓弋给雁琉云打了个眼色,雁琉云便上前一步,道:“前天依怜少爷说的送了拜帖,戚国侯府里一直没有回应,我们以为成功了,结果今天才收戚国侯的亲笔信笺。”
“说什么?”
“他说无意介入皇室内务。”
怜更笑了笑:“你送去的拜帖呢?”
雁琉云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薄纸,递了过去:“已经誊抄在这上头了。”
怜更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笑着丢还雁琉云,不管二人,转身走入内室,过了一会,再走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信笺,封得严密,递给雁琉云:“你拿这个再去试一次,要是不行,我认输。”
毓弋和雁琉云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信笺上,只看到上面工整地写着“戚国侯敬启”五个字,字体隽永,一勾一划间竟隐含着几分决然的傲气。
“这是什么?”毓弋伸手就想拿过去拆开来看。
怜更一抬手拦了下来,对上毓弋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灿若朝霞:“我忘了说,这信要是拆了,就没用了。所以,”他的目光转到雁琉云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雁琉云心中忐忑,“琉云大人,记得别拆信。请您现在就亲自交到戚国侯手上去吧。”
“现在?”雁琉云下意识问。
“事不宜迟。”怜更依旧笑得灿烂。
毓弋看了看雁琉云手中的信,又看了看怜更,终于道:“现在就去吧。”
雁琉云迟疑着应了,走了出去。
毓弋一手拉过怜更:“你有多少把握?”
怜更笑了笑,不应答。
“没把握?”
怜更笑意更深了:“看来你是学会了怎么套人的话了。”
毓弋一耸肩:“我只不过是随便猜猜。看你说得信的内容那么神秘,我自然会好奇。要么是没把握,要么是很有把握,总不见得还有别的答案吧。”
“一会你就知道了。”
“哦?”毓弋挑了眉,看着怜更,想要找出些什么痕迹来,却什么都看不出。
只是怜更脸上盈着的那一抹笑意,始终不散。
过了不足一个时辰,雁琉云便兴冲冲地回来了,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情绪。
毓弋也不禁有点微惊了:“如何?”
“戚国侯让人回话说,他想先见见写那拜帖的人。”雁琉云说着,目光落在怜更身上,竟有几分不定。
“什么意思?”毓弋微一皱眉,“他想先见怜更?”
没等雁琉云点头,怜更就先笑了:“那又何妨,他肯见我,自然也肯见你。你还是先想想见到了如何跟他说吧。”
“而且,戚国侯想马上就见到写拜帖的人。”雁琉云又补了一句。
毓弋一怔,略一沉吟,转头看向怜更:“你……”
“你担心什么?若是说怕我不行,那尽管放心好了。虽然不堪,要死掉还是很难的。”
毓弋变了变脸色,转头吩咐雁琉云:“去准备马车吧。”等雁琉云应了出去,才一把搂住怜更,“什么死不死的,下次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就该罚了。”
怜更微一耸肩,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去换上外出的衣服,毓弋在一旁看不过眼,又取过一件大衣,把他包得严实才罢休。
怜更也不挣扎,只是笑着任他折腾。
戚国侯的府邸离九王府并不远,落在一条清净的大街上,平日来往的人不多,半路天下起了雪,路上就更见不到人了。
雁琉云驾着车停在门前,门口已经有人候着了,毓弋扶着怜更下来,那人便迎了上来。
“九爷好。这位公子就是侯爷要见的人了吗?”
毓弋点了点头,看了怜更一眼。
怜更报以一笑:“放心,侯爷会见你的。”
“这边请。”那等候的人也不罗嗦,说了一句,等在门边,见毓弋似乎没话要说了,才转身引着怜更入内。“辛苦九爷等在这里了。”
毓弋返回车上等着,心里却始终不塌实,不时地挑起窗帘往外看,觉得时间像停顿了一般。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雪早停了,地上积得一片白茫茫,那关上的门才慢慢地打开一线,只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怜更。
毓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从车上跳下,快步迎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到怜更脸上一片灰白,毫无血色,双眼还是睁着,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的疲累。见毓弋走近,他浅浅一笑,低声道:“侯爷请你进去……你放心,他一定会应你所求的。”
听出他话里的虚弱,毓弋一震,心里就莫名地疼了起来,迟疑了一下,才转身去唤雁琉云:“琉云,照顾好怜少爷。”
“是。”
等雁琉云快步走了过来,接过去扶着怜更,毓弋才又看了怜更一眼,走进门去。
怜更几乎是整个人靠在了雁琉云身上,等身后的门关尽,他才低低一笑,吐出白雾,微微合眼:“成了。”
雁琉云只是扶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过了一会,见他不动,才忍不住轻声问:“怜少爷,属下扶你到车上去吧?外面天冷,你受不了。”
怜更点了点头,任他扶着自己往车里走,只觉得脚下空虚,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这身体真不争气。”低低一句,不知是自己埋怨,还是向雁琉云抱怨。
“嗯。”雁琉云也便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车旁,掀起车帘将怜更扶了上去。
怜更慢吞吞地挪了挪身体,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便睡了下去。
雁琉云站在车外,一直举着那车帘,看着他沉沉睡去的脸,眼中渐渐出现了一抹茫然。
“你……”听呼吸,知道怜更还没睡稳,雁琉云不确定地开了口,见怜更只是眼睑微微一动,没有张开眼,便又小心翼翼地说下去,“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么……为什么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过了很久,久得雁琉云都要放弃了,闭上眼的人却勾起了一抹浅笑,薄薄的双唇微张。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睡得安心。”
那笑容只一阵便消散了,只有雁琉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怔怔地出神。
就是因为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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