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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白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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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巴图蒙克遣使通贡,并自封为达延汗。朱祐樘看着摆满朝堂的丰厚贡品,听着从午门外传到奉天殿里,不绝于耳的牛哞羊咩,脸色一沉,不置一词。怀恩忙识趣的宣旨下朝,又让小太监匆匆请我去文华殿。

    我暗自叹息,巴图蒙克是铁了心和跟朱祐樘杠上了,竟玩起了先斩后奏,够狠。

    “臣妾给皇……”

    “梓童怎么来了?”朱祐樘打断我,眼风快速扫向立于一旁的怀恩,“快平身吧。怀恩,你们下去。”

    “老奴遵旨。”

    见怀恩走远,我小媳妇一样凑了过去,“怎么?不开心。”

    “没有。”朱祐樘淡淡笑着,拉我坐上龙椅。

    “还没有啊——”我伸出小手,抚平他眉间阳刚的沟壑,撒娇地说:“这样才帅嘛!老公,你的身子是我的,不许你随便虐待!”

    “老…公?”

    我一吐舌头,“当然了,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嘛!我们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成为相扶到老的白发老公公,白发老婆婆!”

    “呵呵,”朱祐樘忍俊不禁,“白首之约吗?好!”

    我握紧了手,“君心我心,不负相思。”

    空气带着深情的甜美沉淀下来,朱祐樘宠溺的环住我,笑问道:“月月哪里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神色黯然一瞬,我笑颜如花地答道:“我家乡都是这样啊!”

    岂料朱祐樘敛住笑容,深深叹息着,“月月,苦了你了,背井离乡跟着我,困守在紫禁城里。”

    “傻瓜,正因为跟着你,才不苦呢。”怀抱好暖,直接暖到了心里,我舒服的闭上双眼,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啊!跑题了,我不是来这儿煽情的呀!猛地抬起脑袋,正赶上他低头…“唔——”某人闷哼一声,捂住了下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有话要说。来,我揉揉。”

    朱祐樘笑下,避开我笨笨磕磕的手指,“真有默契,朕也是有话要说。”

    “哦。”

    “月月,抱歉,朕没有能力送你回家。如果有机会,哪怕要朕折寿20年,朕也会满足你的心愿。”

    “胡说!你折寿了,我怎么办?人家才不要当寡妇呢!”

    朱祐樘温柔的笑着,没再说话。

    我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忙一本正经的与他说起了正经事。朱祐樘听完我的絮叨,微微颔首,“月月,你会嫌弃朕胸无大志吗?”

    “啊?”这算什么问题,我的男人我清楚,他岂是安享太平的淫逸君主?

    “朕不想像□□一样开疆扩土,建不朽功勋;也不想像成祖一样,遣使远赴西洋,宣扬国威。如果朕的一道旨意,一个册封,能够换来天下太平,为百姓提供休养生息的机会,那么,朕愿意,即使为后世称为懦弱。”

    我笑了,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仁者无敌。轻轻摇头,“为君者,为民着想,厚泽天下,绝不是懦弱;为一己私利,后世虚名发动战争的人,才是真正的懦弱。”

    不久后,朱祐樘下旨正式册封了巴图蒙克为达延汗——其实,他早已有此决定。伊始不过是拿腔作调,体现帝王应有的霸气。

    京城很快迎来了更加酷热的七月,慵懒的靠在池塘边纳凉,时常会听到年轻宫女们的窃窃私语,议论着即将到来的七夕,感慨着深宫内装点了富丽堂皇的孤独。

    七夕,又要到七夕了吗?低头摸着无名指上的龙凤钻戒,艳情,唐寅,花海,焰火,求婚……恍然如梦。哎,遗憾的是去年时间太紧,花灯会都没有细细观赏,不如……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了脑海。

    摄于我的淫威,婵娟只能无助地看着我换上那身珍藏的小太监服。把顺手牵来的太监腰牌,嚣张的别在腰间。

    “娘娘,不可啊!”婵娟终于鼓足勇气,跪在我身前,捣蒜般磕头阻止。

    “哇~磕什么磕,折你家娘娘寿呢?我又不是一去不返,不过是出去玩玩罢了!去,把萧飞找来,你就老实留守坤宁宫,有个大事小情帮着照看,打个马虎眼就是了!”

    萧飞似乎比婵娟还无助,在完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垂头丧气的答应了。婵娟出乎意料的坚决勇敢起来,死活也要跟着。我无奈,只好紧闭寝殿大门,佯装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一路带着两人,从神武门溜出了紫禁城,去到外面赏灯观景。

    著名的北京天桥,如今还是一片水乡、沼泽,我这个没出过几次门,不了解京城构造的“大家闺秀”,只能巴巴跟着土生土长的萧飞四处游玩。如愿看到了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花灯,猜了灯谜,得了许多毛笔香囊类的小礼物,一时贪嘴,险些被正宗的北京小吃撑破肚皮,美得不亦乐乎——自由的空气,我喜欢,我依恋。

    摆弄着手里的小面人坐在茶楼二楼休息,低头看去,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听着婵娟兴奋的叽叽喳喳,我失笑,原来最开心的人是她。哎,自小入宫,成了奴才,没了自由,她确实比我可怜。

    “萧飞。”

    “娘……呃,小姐,不,夫人!”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顺了顺气,问道:“你家离得远吗?不远的话,我想去坐坐。”

    “啊?夫人,这如何使得!奴才的陋室,如何让夫人……”

    “有什么使不得的?”我不耐烦的打断他,这小子说话越来越官腔了,“难得溜出来一次,我可不想太早回去。若是去张府,少不得被爹爹一番教训,不如去你家呆会儿,省得你担心我在这接踵摩肩的灯会中走失。”

    萧飞说不过我,自然带我去了自己家——一座普通的四合院。他谎称我和婵娟是宫里的朋友,把我们介绍给年迈的老母和兄长一家。感受着平凡的亲情,我浅浅笑着,奢侈啊,在宫里太遥远了,被繁琐的礼仪和复杂的规矩制约得遥不可及。

    等我和婵娟兴奋地捧着满怀古灵精怪的小东西回到坤宁宫时,已经亥时了。

    “哇哦~竟然没人!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摸鱼的吗?”我望着在微风中倍显不安的灯笼,走进唱起空城计的坤宁宫。

    “娘娘,婵娟一向认认真真,可是从来没有!”

    “嘻嘻,我知道!”

    推开漆黑一片的坤宁宫,婵娟机灵的跑去里面点蜡烛。

    “婵娟,走时没吹熄蜡烛吧?”我问,难道我失忆了?

    “回娘娘……啊!!”

    “怎么了?”我忙追了进去。

    却听婵娟瑟瑟发抖的声音传来,“皇,皇上!奴,奴婢,奴婢该,该死……”

    我不由止住脚步,那个笼罩在银色月光下俊朗身影,刚毅的轮廓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透着几分与夏夜格格不入的萧索……

    慌忙打发婵娟下去,免得雷霆震怒,殃及池鱼。低下头,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麻痹敌人”。没有暴怒,没有气恼,我竟落入了一个极了克制颤抖的怀抱,温热的鼻息喷进颈窝,暖暖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咸腥。

    “祐樘?”

    “嘘——别说话,让朕抱抱,抱抱。”

    我环抱住他,往怀里蹭了蹭,闻着淡淡的麝香,心中悲凉,究竟何时,你变得如此不安?是因为,你也发现我们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吗?

    从始至终,朱祐樘没有责怪我一句。缠绵过后,他只是紧紧抱着我,声音幽幽的从头顶飘来,霸道中隐含着丝丝祈求,“月月,不许再一声不响的离开我!绝对不许!哪怕是刹那,对我,也是永恒。”

    我抬头想安慰他,患得患失不好。可他却执拗的把我的头按进自己坚实的胸膛,听着沉着稳健的心跳,感受着腻人的关怀。哎,算了,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也这样了……

    可是大热天的被紧箍在“暖炉”里,好闷好难受呀。我使坏,狠狠捏了把胸前的一颗红缨。

    “嘶——”他倒吸着冷气,忙问我怎么了。

    松开手,安抚的摸了摸,口中半开玩笑的威胁道:“你要是敢欺负我,对不起我,我就人间蒸发,再也不回来了!”

    朱祐樘不怪罪我,不等于没人找茬。翌日,我便被太皇太后抵搂到了仁寿宫,好一顿数落。说我有恃无恐,仗着皇上的宠爱,不守宫规,不守礼仪,有失妇德云云。

    我跪地聆听,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我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太皇太后的身体素质显然比之前好了,看来,我每天变着法供的各类补品确实起到了积极作用,加之圈拢太后太妃们分批分期约老太太出去遛弯,才有眼下“作茧自缚”的收效——我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太皇太后就教育了一炷香的时间,连茶水也没张罗喝上一口。三伏天的,难为老太太了,要不是韵婷及时出现,我怕是要跪倒膝盖冒冷汗了。

    哎,果然,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太皇太后都不待见我——这点,在皇太后怜惜的目光中就有所诠释。

    韵婷扶我回坤宁宫,劝我不要忍着,觉得委屈,就找朱祐樘。我摇下头,他已经够忙的了,朝廷的事我又帮不上多少忙,怎能再去添乱?况且,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无能,害他纠结在亲情和爱情中左右为难。不如就这样吧,在他面前,呈现出一派其乐融融,虽然自欺欺人,也好过戳穿这层淡薄的窗户纸,省得大家见面尴尬。哎,毕竟皇室的风吹草动,是全天下人关注的对象。紫禁之巅,高处不胜寒呢。

    即使我想隐瞒,宫里人多嘴杂,这事多多少少也传到了朱祐樘耳中。他特意回来安慰我,彼时,我正费力的完成太后留下的作业——罚抄百遍成祖徐皇后撰写的《内训》。逗笑了几句,见我神色尚算平稳,便匆匆回文华殿理政了。

    望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微微叹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继续忍吧!

    时光如水,生命如歌,这句话一点不错,转眼白雪纷飞,迎来了弘治二年。二月间,兵部尚书余子俊病故,马文升众望所归,如愿接任。大概是上天觉得对朱祐樘的考验还不够,这也是个多事之年,汛期到来,黄河开封段决口,百姓流离失所,朱祐樘忙抽调人马进行修堤赈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广西田州泗城土官岑猛谋反,他果断的命刚刚升任为广东右布政的刘大夏前往谕导、平息。而于我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仍然没能生出一儿半女。

    太皇太后几次提议再立妃嫔,都被朱祐樘以守孝三年之期未满为由婉拒,如今,老太太几乎带着有色眼镜看着我了,而一向不理世事的皇太后也是偷偷的叹息……唯一庆幸的是,朱祐樘对我宠爱不减,不论出于爱情,生理欲望,还是求子心切,这份情意辗转甚至是与日俱增,可我……

    摸摸依旧平坦的小腹,喝着御医呈上的补药,心中更加疑惑。难道因为我是穿越来的,打破时空原有的界限,代价正是丧失生育能力?隐隐抱着些许郁闷,凭什么遇到这种事,不怀疑男人,全质疑女人呢?当然了,他那么强悍,那么有力,每次都把我搞得体力透支,我是不会怀疑他性能力的。靠在软榻上,不生正好,我还不想这么早当妈呢!

    这一年最大的好事,就是万安那厮死了。据说是病死的,事实如何,无人探究,毕竟70多岁的人了,死也不冤枉了。朱祐樘还很仁义的赠他太师,谥文康。

    但,有的东西,不可不深究,却又不能深究。万安死了没多久,他那个逼良为娼,害了玉凝一生的儿子万翼跟着死了,之后唯一的孙子弘璧也挂了。仵作去验尸,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一丝伤痕,此事也草草作罢了。世人拍手称快,皆说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恶真有恶报吗?我想,善报恶报最终都是需要通过他人的手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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