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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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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龙公子!”宝寅沏好了一杯茶,双手奉上,漾着浅浅的笑。

    “多谢宝寅小姐。”绎儿道了谢,接来茶盏,半启盖碗,嗅到一股清香,颇为享受。

    “怎样?”宝寅低头又斟自己的茶。

    “嗯,是上好的白牡丹吧?”绎儿品道,“清高且浓烈,火功甚是地道。”

    “龙公子果然是行家。”宝寅自己也呷了一口,“正是白牡丹无疑。到底是海商中的翘楚。”

    绎儿心里偷笑,这一番品茶的能耐偏偏不是海商的嫡传,却是少时与赵祺附庸风雅,研究《茶经》的心得。

    正想着,门外一个老妈子的声音道:“小姐,有个客人带了批新货来,请您过目。”

    “拿进来吧。”宝寅放下茶盏,用水红的汗巾拭了一下柔白的手。

    几个小婢女捧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进了屋,将盒子整齐地在桌上放定,便退到了一边,垂手立着。

    宝寅起身踱过去,在盒子前站定,于是回头:“龙公子既是海商世家出身,自然是见多识广。不如来帮宝寅看看,如何?”

    绎儿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然而骑虎难下,只得踱步过来:“子奚才疏学浅,只怕误了小姐的大事。”

    “无妨。”宝寅回眸妩媚的一笑,吩咐婢女,“把盒子都打开吧。”

    “这一批都是什么东西?”绎儿漫不经心地问,以确保自己能不能将这出戏演到最后。

    “主要是人参,香料,还有东珠。”老妈子恭恭敬敬地答道。

    “东珠?”绎儿的眼神里隐约浮起一丝异样的神情。

    宝寅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的插开话题,伸手拣起了几支人参,丢在了一边:“这次的参,看上去品质不是太好。告诉徐行首,他的眼光真是要好好培养一下了。”

    “看来宝寅小姐对人参的鉴别颇有心得。”绎儿扫了一眼,伸手去拨弄宝寅挑出来的人参,“最难辨认的野红豆根,也逃不过小姐你的法眼,真是了得。”

    “龙公子过誉了。”宝寅一笑,笑中有一种挑衅的意味,“公子的眼睛恐怕比宝寅更厉害才对。鱼目混珠的事情,想必公子是不能容忍的。”

    “依我看,这一盒人参里,只有三支是正宗的山参,其他的,都是障眼法。”绎儿信手拈来,将三支人参拣出来放在了一边,“宝寅小姐是要考考子奚的眼力吧?”

    “龙公子误会宝寅了。”宝寅绽开无辜的笑颜,“宝寅哪里敢拿公子消遣。”

    绎儿自若的一展袖子,拾起一枚人参,用手轻轻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质地虽然坚实,却易折断,有臭味,乃是莨菪根无疑。”

    “那这个呢?”宝寅递过去另一支。

    “这是商陆根,它没有臭气,也不容易折断,但是味淡,还有麻舌感。”绎儿并不接来,只是投去自信的一笑,“剩下的,最多的是桔梗根。因为它最能骗倒不懂人参的外行人。但是,它并不难辨认。它有臭味,脆而易折,味道微苦而后甜。用它来骗行家,就要用些手段了。无良的商人,通常将野山参的头尾截下,中间换上桔梗根来充数,牟取暴利,实在是害了不少铺子的信誉。子奚对此,一直深恶痛绝。”

    “龙公子所言也是宝寅心里所想。现今的海商,已然不比嘉靖年的前辈,信誉和气度也差了十好几。”宝寅顺手合上了人参盒子,“不怕龙公子笑话,我手下的行首因此损失了许多银两。若能留公子在此,宝寅要省心多了。只是公子是名门之后,看不上宝寅这一亩三分贫田。相见恨晚啊。”

    “既然小姐以实言相告,子奚也不便隐瞒。子奚此来,并非是为了游历。自子奚出道以来,因为少有前辈帮衬,一直不是很顺利。”绎儿装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架势,长叹了一声道,“眼下里,来到东江,也是不得已。前些时日,在旅顺口走一批南洋货的时候,遇上了官府的埋伏,子奚仅以身免。因为货没能按期交付,买主追讨甚迫,子奚为了筹得周转钱物,不得已东来皮岛。眼下银子尚未有着落,而朋友又惹上了东江总兵府的麻烦。子奚有留下帮衬小姐的心,也恐拖累了小姐,只能作罢了。”

    宝寅一笑,挥手摈退左右:“当真如此,倒也好办了。”

    “哦?”

    “刚才与我们一起吃酒的毛公子,正是总兵大人的义子,想要与总兵府的人和解,宝寅为公子周旋,还不容易?”

    “如此这般,那子奚要结草相报,谢过小姐大恩了。”绎儿忙倒身要拜的架势。

    宝寅一把扶住:“哎,公子无须多礼。谁还能没有个麻烦缠身呢。”

    “今后小姐若是有用到子奚的地方,子奚在所不辞。”

    “宝寅只是一个弱质女子,落魄在这烟花之地,随波逐流,已经习惯了。公子有此许诺,可见公子不是轻佻之人,待宝寅自是认真重情的。宝寅能求到一个真字,一生夫复何求!”

    “小姐心里有心事,或者说,小姐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一个人。”

    “公子何出此言?”

    “小姐,写在脸上呢。”绎儿故意诈她。

    宝寅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脸颊:“脸上?公子说笑了。”

    “没有。小姐出落的国色天香,却用寻常的脂粉掩盖国色,难道是怕真面目被人瞧见了,割舍不得么?”绎儿说着,轻翘指尖,从宝寅的粉颊边若即若离地划过,“小姐还敢说自己信任别人?”

    宝寅只觉得一袭暖气袭到颊上,痒痒的酥麻:“才说公子不是轻佻之人,眼下里,就改了性情不成?”

    “子奚只是觉得,这胭脂粗陋,小姐用它倒是不合适。”

    “这是东江最好的胭脂,何言粗陋?”

    “小姐用了子奚的,再言好坏如何?”绎儿从怀里取出胭脂金丝扣,递了过去,在宝寅的面前打开了梅花形的扣盖。

    一袭嗜骨销魂的香气扑面而至,宝寅不免有些沉醉,再见扣中殷红的胭脂美的妖冶,心动不已:“果然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不假,但是,好胭脂,也要配美人才不算是暴殄天物。”

    宝寅接了过去,把玩了一番,又还给绎儿:“公子的传家之宝,宝寅不敢亵渎。”

    “其实,女子用的胭脂在子奚身上,倒是不合适。小姐身上也有一样东西佩的蹊跷。”绎儿接了来笑道,“娇媚的小姐身上佩着海东青的玉佩,莫非别有涵义?”

    宝寅没料到绎儿会问起这个,白痴一样直接去刺探自己的底细,一时措手不及:“此是家兄的遗物。宝寅思念家兄,故而常佩身边。”

    “小姐是客乡人?”绎儿单刀直入。

    宝寅正要张口,忽听门外老妈子大声叫道:“小姐,毛公子来了。”

    不及宝寅应声,拉门已经被拉开了,脚步声急急上了前来,毛公子朗声一笑:“宝寅啊!宝……”他抬头看见了绎儿,冷不防语咽了。

    “毛公子。”绎儿拱手施礼。

    毛公子也还礼一笑:“哦,我说龙公子去了哪里逍遥,原来是到宝寅小姐这里品茶论道了。”

    “不敢不敢!宝寅小姐才学品貌俱是一流的,子奚甘拜下风。”绎儿不想正面和毛公子较量,于是以退为进,“既然毛公子有事与宝寅小姐商量,子奚是外人,就此别过。”

    “龙公子且到前厅吃酒,宝寅这里……”宝寅一边说,一边悄悄使了眼色,大致是让绎儿不要走远。“与毛公子话后,再来招呼。”

    绎儿顺势点头:“也好。多谢宝寅小姐盛情。子奚先告退了。”

    “龙公子可去前厅找你的兄弟,他可是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了。”毛公子盯着绎儿退出房门,这才转脸去看宝寅,言语立刻换了一副腔调,“宝儿……”

    宝寅没有抬头,只看着桌上的物件发呆。

    毛公子回头扫了一眼门口的老妈子,老妈子识像的行礼掩门退了出去。

    “宝儿……”毛公子轻轻将手搭在了宝寅柔软的肩上,“我都让他们出去了……”

    “有事么?”宝寅这才抬头,且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毛公子暧昧的手。

    “没有事情,就不能进你的门么?”毛公子仍然不罢手,索性大胆地用双臂圈住了宝寅,伏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你不要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好不好。”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宝寅直直地看着前方,“龙公子,绝对不是官府的人,你大可以放心。”

    “你试过他了?”毛公子沉吟了一下。

    “你不信?”宝寅侧过来,扬脸看他,“没有一个官府的人,能够如此的了解海商的内情。况且,我师父说过,有胭脂金丝扣的人,无可怀疑的,一定是徽王的后人。”

    “呵呵,如果是他人冒用徽王后人的信记呢?”毛公子并不十分相信,“我总觉得那姓凌的有问题。”

    “看姓凌的人,他的肤质,完全是南方人的肤质,再怎么用其他的掩盖,也是掩盖不了的。”宝寅笑道,“我方才在房间里点了广东的女儿香,龙公子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凌公子,他分明是发现了屋子里的独特味道,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就凭这一点?你就可以断定姓凌的是广东人?”毛公子觉得有些神奇。

    宝寅自若的一笑:“莞香,是广东最出名的香料,也是广东人最常用的香料。因为它细腻敏感,而女儿香,又是莞香中的上品。北方人用惯了浓郁的香料,对于这种香味不甚敏感,但是,如果是广东人,他一定会察觉到异样。就是这点,出卖了他的身份。”

    “你可以确信姓龙的不是官府的?”

    “姓龙的……”宝寅微微一笑,转过脸来,“他只不过是交了一个官府的朋友,自己浑然不知罢了。他没有发现莞香,说明他不是南方人,你再看他的长相体格,也不是南方人的模样。就算是的,也没什么打紧的。”

    “如此,只要防着姓凌的,一切都好办了。”毛公子如释重负。

    “姓凌的一个人,也掀不起大浪来。公子你不必太过担心。”宝寅踱到矮桌边,坐了下来,理了理裙褶。

    “宝儿,有了你,真是事半功倍啊。”毛公子凑了过来,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如今没人打扰,我们……”

    “哎——”宝寅抬手挡住了他凑过来的唇,“公子自重。宝寅可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

    “宝儿,你当真还为那老头子守节不成!”毛公子一把扯开她的手,有点恼火,“众人在的时候,我忍着。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你还要矫情,太过火了吧。”

    “你们是父子俩,我怎可以……”宝寅预说还休。

    “他与我的父子只是名分,我又不是他的种,人伦什么的,挨不上。”毛公子狠狠抓住了她阻拦自己的手,“为了你,就是亲父子,又怎样!”

    “公子不可……”宝寅瞠圆了眼睛,“就是你父亲,也没有对我用过强的。宝寅一向是卖艺不卖身,就是你父亲来了,也只是听曲品茶,不曾有此男女之事。莫非你连你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么?”

    “两个人在房间里,做过什么,何人知道!”毛公子冷笑一声,“既然老头子舍不得消受,不如我来教你成个女人吧……”

    “公子……”宝寅刚要开口,毛公子双手一分,攥紧了宝寅的衣服,猛得一扯。

    只听得“嘶啦”一声,宝寅的上衣被撕成了两半,露出了雪白的香肩:“你……你敢无礼!”

    “无礼?”毛公子虎得将她摁在了地板上,倾身压住了她,“你若是还不识像的顺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更无礼!”

    “放开我……”宝寅惊恐的看着他。

    毛公子根本不理会她,只被刚才的烧酒烧了心肺,充斥了满身的□□,疯狂的撕扯宝寅的衣裙:“你从了我,我让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他妈想要你,谁晓得那个老不死的老头子居然先下手为强……宝儿,我不想再因为你而受折磨了,你给了我,以后……就是那老头子死了,在这东江地面上,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宝寅挣扎道:“公子!公子!你疯了……放开我!”

    “我能放开我早就放开了!我没日没夜的想你,想的我心肝肺都要炸了……”毛公子拼命的摁住她扭动挣扎的身体,“你就是我的,生来就是我的人……”

    “你这个禽兽……放开我……来人……来……”宝寅还要再叫,被毛公子甩手一个耳光,然后一把捂住了嘴,“唔……”

    “臭□□!本公子要你,那是抬举你!你别在这里装贞节烈女!”毛公子火大地撕开了宝寅的衣裙,扯下了她的抹胸,“谁不知道你跟多少男人上过床,还在这里卖弄风骚,装什么黄花闺女……贱货!叫!老子让你叫……”

    “救命……救……”宝寅拼命地想叫出来,却被他生生捂在了嘴里。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嗵”的一声,一个人影撞门而入,一掌劈在毛公子的背心上,毛公子冷不防挨了一击,一个跃身跳了起来:“哪个畜生坏老子好事!”

    “你知道自己是畜生便罢了,干什么用你自己的名字骂别人!”来人冷笑一声,亮开了开打的架势。

    “龙子奚!老子的事,用不着你管!”毛公子胡乱一抹嘴边的血迹。

    “宝寅姐姐的事情,我不能不管!”绎儿恨恨道,“难怪姐姐刚才在我出门时候使眼色,原来是你这衣冠禽兽进了门了!多亏我留了一个心眼!”

    “龙公子,你快走!这和你没关系……在这东江,你可不能得罪了他呀……”宝寅泪眼汪汪地哭道。

    “已经得罪了,还扯那些没用的干吗!”绎儿抽身打了过去,“这种禽兽,除之而后快才对!”

    “找死!”毛公子怪叫着迎面冲了上来。

    绎儿闪身架住了他凌空劈来的一掌,冷笑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毛公子一个翻腕躲过了,扬手摸出腰间的匕首,奔着绎儿的胸口刺来:“少废话!拿命来!”

    “子奚!”宝寅顾不得许多,奋身一把抱住了毛公子的腿,大叫道,“你快走啊!不要跟他纠缠了!”

    “贱人!”毛公子歇斯底里狠狠一脚将宝寅甩在了一边,宝寅被重重地摔在矮柜上,头闷闷地发出一声声响,便晕了过去,“我先杀了这个臭小子,再跟你算帐!”

    “想杀我,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绎儿化掌为拳,直奔着打了过去。

    两人一经交刃便缠在一处,一时难分胜负,原本雅致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字画珠帘也残破散乱地铺了一地。在毛公子匕首的寒光中,绎儿亏得是身手敏捷,不然凭那一口好钢刃,只怕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

    毛公子眼见着绎儿只有招架之力,于是进攻的愈发用力狠辣,刀刀抱着致命的心思。

    绎儿想要避实击虚,不料插空扫去了一脚,正踢在毛公子扎的坚如磐石的马步上,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脑门磕在矮桌上,一通金花乱窜。

    未及她清醒过来,脑后一阵疾风带着金属的寒气顷刻将至,她半转了头,想要振作,却看见了直逼而来的匕首寒光。

    “受死吧——”毛公子志得意满,狠狠地带着十二分的力道刺了下来。

    已经来不及了!

    绎儿将心一沉,闭上了眼睛:生死由命,今日我命数如此,且随天定吧!

    正想着,只听“砰”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瓷片碎裂崩落的清脆声音,惊得她一震。

    不待她张开眼睛,毛公子竟倒身砸了过来,将她压在了地板上,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在她“啊”得一声之后,宝寅尖叫了起了来。

    张开眼睛的一瞬间,绎儿只看见毛公子扭曲的脸,血带着扑面而至的腥味从他的发际处渗透出来,流过他瞠圆突兀的眼睛,阴森的吓人。绎儿一个激灵,虎得甩开了他,坐了起来。

    面前的宝寅半裸着上身,一双纤细的玉臂在慑人的恐惧中瑟瑟发抖,嫩葱似的十指紧紧攥着一只青花梅瓶破裂的瓶颈,殷红的血糊了一手,也溅染了半幅裙衫。

    “宝寅……”绎儿倒抽了一口气,勉强定了一下神。

    宝寅手一滑,破裂的梅瓶应着她的哭腔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绎儿:“子奚!子奚……我好怕……好怕……”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绎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晓得抱紧了她,用力地抚她的背,“有我在呢……”

    宝寅紧紧地抱着绎儿的肩,伏在绎儿的怀里大恸的哭着,抽噎道:“这个东江,是非太多,周旋的太累,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眼下里,人人垂涎,还有要受他们父子的非礼。我虽是娼门中人,人尽可夫,但也想要找个好的托付,有个归宿。如今这般,还叫我怎样待下去……”

    “不想在此再做停留,走人便是,何必这么伤心呢。”绎儿一边应付,心里却不踏实,慌里慌张试探着腾出手,去探一旁倒着的毛公子的鼻息,不由得一惊僵住了。

    毛公子哪里还有什么气息,只此片刻的功夫,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活物了。

    “眼下里,什么内情都还没有眉目,却惹上了人命官司,叫我如何脱身……”绎儿的眉头不禁拧在一处,暗叫糟糕。

    宝寅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绎儿的脸色变化,竟仰着海棠带露一般邪媚的脸望着绎儿:“遇到公子,宝寅总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望公子不弃宝寅这残花败柳,救了宝寅出这苦海吧。宝寅现下便做了公子的人,就是妈妈那里,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个……”绎儿焦头烂额,赶忙招架。

    “公子莫非不愿意?”宝寅的眸子里浮动起一层水汽,好不可怜,“还是嫌弃宝寅的身子?”

    “事情……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做吧……我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啊!”绎儿顾左右而言他,拼命地想从脑汁里挤兑出一点办法来,“我这东江的事情……这个……现在跟东江府……哎呀……就算我们走了,总兵府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呀!”

    “现下里得罪了总兵大人的义子,再想周旋,已经不能够了。要想他们放过我们,除非……”

    “除非什么?”

    “刚才子奚你也听到了,这个畜生这回来,全是因为宁远来了什么人彻查东江的事情。听他的口气,好像很着急要找出这些人来,也很怕这些人在暗处查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让我试探你们。不如公子你假扮做那个彻查的人,他们必然不敢招惹,我们……”

    “就是要假扮,也得有证据啊!”绎儿想到不慎丢掉的公文凭证,肠子都悔青了。

    “我记得,方才这畜生出门前,刚接到一份线报,还没有看。这会儿不知还在不在他身上?”宝寅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什么。

    绎儿连忙脱开宝寅,起身来到毛公子身上翻找起来,翻到夹衣的时候,才看到了一个烙了红漆的信封:“是这个?”

    “对!就是它!”宝寅抽噎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烙了红漆,必是了不得的急件,绎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努力镇定下来用颤抖的手扯开了信封,两张信笺掉了出来。

    宝寅慌忙拾起来递给了绎儿,绎儿展了开来,只见信笺顶头书着一行字:“大金国汗皇太极致大明朝东江总兵府毛文龙将军麾下……”

    绎儿的心一怔,本能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宝寅,手上一紧,信笺立时皱在了一处。

    “子奚……”宝寅奇怪地看着绎儿,“你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绎儿平了呼吸,将信笺收回信封中,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现下,我们先把毛公子给处理了。”

    “要叫郎中来么?”宝寅盯着地上鲜血淋漓不省人事的毛公子,心有余悸。

    “不……不用!”绎儿壮着胆子,将毛公子的尸首背了起来,“你先帮我一下,把他架到榻上去……”

    宝寅应声哆哆嗦嗦地架住了毛公子的另半个身子,两人连拖带拽地将人弄到了榻上。

    “拿被子,把他盖上,捂死了。”绎儿干净利落地将尸体的一双靴子和袜子扒了下来,掖好了被头,胡乱用袜子将尸体脸上的血抹掉,一边吩咐宝寅,“有水么?赶紧把地板上的血迹和碎瓷片收拾干净了。要快……”

    “他伤得很厉害的样子,还是先叫郎中吧。”

    “不用叫郎中,你下手重了,脑浆都出来了,早没气了。”绎儿扭过脸,沉峻的神情让宝寅的脸变得更苍白。

    “什……什么……”宝寅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双唇,一径地筛糠样的抖。

    “别废话了!还杵在那儿作甚!想活命的话,赶紧照我说的做。”绎儿有些恼火这婆婆妈妈胆小如鼠的女人,“先把地上收拾了,然后借口说毛公子累了在这里休息,吩咐你出门办点事情,然后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东江。”

    “那你呢?”宝寅瞠大了眸子,“你怎么办?”

    “你别管我,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的随从就在楼下,这件事情瞒不到晚上就会被发现的。他们早就怀疑你了,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还是你先走吧,我到底是他们的人,他们怎么样也怀疑不到我,便是抓了我,你身上有了刚才那封信,假冒了宁远来的人,也能救我出去。”

    “光凭那封信,根本没用的,得要凭证,身份的凭证!”

    “什么是凭证?那天毛文龙来我这里,我倒是看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是不是这样大小……”宝寅比划了一下,“上面还有半个督师衙门的骑缝章?那个是不是凭证?”

    “对!就是那个!”绎儿眼睛一亮。

    “毛文龙一直随身带着,他说是顶重要的东西,若是没截到这个,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这是宁远派来暗查他的官员的凭证,如果不是这个,他都不知道宁远已经来了这样的人,只怕许多的事情,他们在暗,自己在明,都被他们记了去,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有那么严重?”

    “他和金国人有往来和贸易在这东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东江的市货贸易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你也看到了,海商云集在这里,贩的都是可以灭十族的东西,为的就是换取白花花的银子。有他东江总兵府在,无论是金国人,还是朝鲜人,甚至是倭人都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绎儿的拳头暗下里攥了老紧,恨得咬牙:“这个老匹夫!”

    “你想要凭证,只有去找他拿,那么重要的东西,他绝对不会交予旁人的。”

    “东江总兵府,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得了的。他既然知道了宁远有人来查他,防备自然了得,我怎么能近得了他的身?”

    “这……”宝寅微微咬了咬嘴唇,忽得解下了颈上的海东青玉佩,“给!你带着这个,就说是我这里的人,来给总兵府递个话,说毛公子让你们取件东西,门房自然会放你进去。然后你再见机行事吧。”

    “那你呢?毕竟他死在你屋子里。”

    “你只管拿着我的玉佩说受我委托出去办事,他们自不会拦你。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好了。”

    “可是你……”绎儿有点不忍。

    宝寅往门口推她:“没什么可是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走吧——”

    “宝寅!”

    “快走吧!走啊!”宝寅拉开门,将绎儿推了出去。

    绎儿狠了心,匆匆往楼下奔去。

    听着楼梯上硿硿的脚步声远去了,宝寅舒了口气,拍了拍手:“出来吧。”

    李羲夷从昏暗的房梁上轻盈地落了下来,抱拳一礼:“小姐!”

    “好了,该做的都做完了。回去的船都准备好了吧?”宝寅泰然自若的一改刚才的慌张。

    李羲夷应道:“小姐放心,回盛京的船,奴才都安排好了。宁古大人已经在船上了,只等小姐这边的招呼。”

    “很好。告诉水灵,咱们再也不用在这东江受累了。早点回到盛京去,阿玛也好向大汗复旨。”

    “那封信小姐确信可以以假乱真,骗过那两个宁远的差官?”李羲夷不放心。

    宝寅将身上残破的衣服裹了裹,冷笑一声:“就凭他们两个,还不是我的对手。我方才乘她不注意,将信放在了姓毛的身上,再唬她亲自去翻找,亲手找到的,焉能不信?”

    李羲夷适时解下了外衣,披在宝寅身上:“那个姓龙的没非礼小姐吧?”

    宝寅扬眉一笑:“她呀?她是公是母的,难道你竟分不出来?”

    “小姐说那姓龙的是女人?”李羲夷大惊失色,“那小姐还用色相勾引她作甚?”

    “我是为了哄住她,让她相信自己没被看穿身份。细皮嫩肉,十指如葱白,纤腰盈盈一握,哪里是个男人的模样?”宝寅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眯嬉起细长的眼睛,挑了嘴角,“不过,倒也是个能让男人动心的可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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