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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叶公瑾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萎靡不振的潘其武,不怒不恼。
潘其武金边之行的结果,确实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在心中自语:“左少卿,这才是你,我没有看错你。”他相信,中国的特工,无论国共,无出其右者。
此事的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反倒让他心里有一种如浮一大白的感觉,很爽快也很尖利,如利刃划过一般。他明白,接下来要和左少卿过招的,将是他。
叶公瑾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在心里自语:“左少卿,你没有让我失望。只有我了解你呀,因此,只有我才能找到你。少卿,过去在南京,我有幸和你过招。我承认,是你胜。但是现在,你我还会过招。少卿,请你谨慎,我已今非昔了!”
让叶公瑾心里爽快的另外一点是,这个潘其武,今后只能服服帖帖地为他工作了。他感觉,这样很好,非常好。
叶公瑾轻声说:“其武兄,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潘其武慢慢站起来,“是,局长。左少卿这件事,局长还有什么指示?”
叶公瑾向他一笑,“其武兄,既然你问,那么我就告诉你,让你有一个准备。一,不惜一切代价,联络上右少卿。二,命令赵明贵那个组,秘密转移到武汉潜伏,等待我的命令。其武兄,这就是你现在的任务,不要再让我失望。”
潘其武走了之后,叶公瑾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轻声自语:“少卿,我很期待和你再次见面。”
说起来,这个叶公瑾是走过沧桑的,他这只千年的老妖已经快成精了。他有一个极其清醒的判断,左少卿即使回国后,也不会轻易与杜自远联络。因为“水葫芦”,已如一尊门神一样站立在他们之间,阻隔着他们。
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么,左少卿最大的可能,就是去找她的妹妹右少卿。她要打开这个困局,也许只有右少卿可以帮助她。叶公瑾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希望潘其武能尽快找到右少卿。他已经准备好出招了。
这样一来,在下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就是关于右少卿的了。
这个时间,就要稍微往前推一点,是一九五七年的四月初。这个时候,她姐姐左少卿还在南越金兰湾美军基地里,训练当地的情报军官,还没有在“绿竹”咖啡店里与老黄见那最后一面。而远在北京的杜自远,则刚刚接到浙江省委书记杨克勤的电话,正处于心惊肉跳的时刻,驱车行驶在尘土飞扬的中直路上。
右少卿所在的地点,则是在湖北的武汉。再具体一点说,就是武昌。至少,在潘其武提供给叶公瑾的绝密简要资料里,是这么记录的。
看官们看见这个“至少”,一定会有一点疑惑。但要说清楚这个“至少”,在下还得掉一掉书袋,抡圆了从一千多年前说起。
公元二二三年,三国时期的江东吴王孙权,看中了长江边上的一座小山,名为“黄鹄山”。认为它是“上控蜀川,下视吴起”的战略要地,便命人在山上建了一座军事要塞。在以后的历史上,这个要塞并未起什么军事作用,倒是后来建在要塞里的黄鹤楼却名扬天下了。
这个要塞后经多次扩建成为城市,始称夏口,又称鄂城。公元二二九年,孙权在鄂城登基称帝,取“因武而昌”之义,将鄂城改名为武昌。
但是,看官们要是以为这就是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那就错了。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一直被称为“江夏”。这就可以明白,最初的鄂城为什么被称作“夏口”了。“江夏”这个名称,从隋朝时就开始使用了,历史十分悠久。直至民国二年,国民政府才将原名鄂城的那个武昌,更名为寿昌,而将江夏更名为武昌。所以,今天的武昌,在一九一三年之前,名为江夏。
一九一四年,国民政府又将寿昌更名为鄂城。国民政府为何如此一改再改,还请知道者指点。
但是,右少卿的潜伏地点,明为在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而实际却在鄂城,即一九一三年之前的那个武昌。这是右少卿耍的一个慎之又慎的小阴谋。她可不希望在台湾国防部情报局的秘密档案室里,被人抄走了底细。
这个小阴谋,是右少卿的精明之处,但也是误事之处。她的电台损坏之后,潘其武曾派出两组人潜入大陆,要与她恢复联系。其中一个小组已经到达武汉,却没有找到她,也正是这个原因。
右少卿与台湾失去联系之后,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麻烦,是她目前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一个问题。怎么解决,容在下慢慢叙述。
武汉的四月,正是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季节。梅雨季还没到,酷暑也没到,阴冷的冬季却已经远去。人们已经穿上春装甚至夏装了。街上的行人已经一改臃肿和灰暗,变得绚丽多彩了。尤其是年青的姑娘们和少妇们,变着法地打扮自己,自然也就打扮着这个城市的街景。
右少卿也换上了春装,只是并不鲜艳。她穿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袖子半卷,下面是一条米黄色的宽脚克罗丁长裤,脚上是一双极普通的平跟皮鞋,看上去清爽而麻利,在朴素中透着美丽。她头上仍是短发,只过去在南京时略略地长了一点,将将垂到肩上,一只黑色的发卡别在右侧的头发上,衬出她好看的容貌。
她坐在狭窄昏暗的办公桌前,整理着一堆货单。她所在的这间小小的贸易公司,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定货和发货,整理发货单是她每天干不完的工作。
她今天整理发货单的速度较快,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完全部发货单。她今天想提前下班。她有重要的事要办。
这个时候,右少卿手里拿着整理好的一摞发货单,敲门进了经理办公室。她把发货单放在经理沈平福的面前,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说:“沈经理,这是今天的单子,你看一眼。我家里有一点事,要早走一会儿,行吗?”
这个要求,沈经理自然会同意。右少卿是个很能干的职员。她其实是干着两个人的活儿,平时整理货单,月底时整理财务报表,两个活儿都干得简明而精细。但她只拿一个人的薪水,这是沈经理最满意的事。再说了,这么文静漂亮的女职员提出这么一点小要求,哪个男经理会拒绝?
沈经理是个忠厚的中年人,但在小心眼里还是有一点点好色。他并不敢挑逗这个能干的女职员,但在心里,却时时希望她有一点点那个意思的暗示,好让他得一回手,毕竟她是在自己的手下混饭吃。不过,他也并不敢抱多大希望。他隐约看出,在这个女职员漂亮温柔的外表下,偶尔会透出一丝冷峻来。他感觉,这一丝冷峻,来自于这个精干女人本性里的杀伐决断。
右少卿手里提着自己的布包,离开公司,走在日渐繁华的街道上。她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不经意地打量着前后左右。
时时保持警惕,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偶尔,她就会想到姐姐,也体验到当初姐姐在南京时,可能也是这样谨慎地打量前后左右,时时保持着警惕。
她体验到,公开和隐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
右少卿今晚出门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事,她要为全组七个组员重新寻找适合的工作和可靠的居住地。这是她每隔两年或者三年就要做的一件事。
对于任何潜伏人员来说,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或工作久了,周围的邻居或同事就会对这个人有越来越深、越来越细的了解。从说话方式,可以判断出他的文化程度。从吃喝习惯,可以看出他过去的贫富程度。甚至从他的知识面,也可以判断出他从前做过什么工作,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这很危险。迟早会有人对他的某一点感到疑惑,甚至看出他们的底细来。那个时候的老百姓,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右少卿因此时时保持着警惕。
所以,每隔两年或三年,右少卿就要让她的组员们变换工作和住地,切断他们和从前的联系。这样一来,即使是了解他们的邻居或同事,也不会了解得很深。
右少卿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尽快解决电台问题。这件事就很扯淡了。和台湾的联系中断,本可以让他们轻松一些。少承担一些任务,他们也就更安全一些。说到底,对潜伏人员来说,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呀!
但是,联系中断了,经费也中断了。人员潜伏是要花很多钱的。
每个组员都有自己的工作,但他们不敢做收入高的工作。收入越高越引人注意,也越危险。潜伏人员需要许多经费。出门的各种服装,必需的请客吃饭,外出的车马费,还有房租水电,处处都需要钱。不能说弟兄们为党国卖命,还得自己掏腰包养活自己吧?没有这个道理呀。
所以,眼下右少卿较急迫的事,就是尽快解决电台问题。
右少卿不慌不忙地走着,又坐了几站公交车。下车后拐进太和街,前面不远,就是武汉第五潜伏组,组长魏铭水的“荣和小吃店”。
这个魏铭水,也是有些来历的。潜伏几年来,右少卿通过与魏铭水的接触和闲谈,逐渐了解他的底细。
魏铭水是湖北黄陂人,生于一九一三年。一九三五年,在国民政府武昌行营调查科任司法科员。一九三七年,任重庆市警察局四科科长。一九四一年,任重庆市警备司令部稽查处二科科长。一九四五年,任息峰监狱副主任。一九四七年,任贵州保安司令部情报处处长。一九四八年年底,被保密局秘密派遣到湖北武汉潜伏,任少将衔组长。武汉是他的老家,他也更熟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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