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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对这些,他不能拆除。因为有些可能找不到。而且拆掉后,还有可能被重新装上。他今后在办公室里说话,必须小心一些才行。
接着,他就想到,他的家里可能也被装上了。他回家时,要叮嘱一下妻子,不要说出不合适的话。
现在他最忧心的一件事,是如何把手里的情报送出去。现在的形势发展太快,他现在已经开始关注华北的兵力部署了。
这时,他才想起应该给于志道打一个电话,询问一下联勤总司令部关于军需运输的问题。军需运输与兵力调动密不可分。但是,这个情报怎么送出去呢?他的心里再次烦躁起来。
情报如何从国防部里送出来,是杜自远也在考虑的问题。这个问题让他心中烦躁。“槐树”需要一名交通,但如何在国防部里安插一个人呢?一个勤务兵,一个厨师,一个修理工,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安插进去,能与“槐树”建立联系。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一点机会也没有找到。
这件事的难办之处还在于,他不知道“槐树”是谁。
他接到华北局情报部的密电,要求他尽快恢复与“槐树”的联系。但他却不知道“槐树”是谁。给他换一个司机?给他介绍一个保姆?在他家附近放一个传递情报的秘密“信箱”?甚至派一个人上门收破烂?但他不知道“槐树”是谁,这一切都无从说起。
他发电说明目前的处境,希望了解“槐树”的具体情况。但没有回电。
要与“槐树”恢复联系,他必须通过左少卿。但他与左少卿见一次面都很困难。另外一点是,他与张雅兰的最后一次见面,可能已经引起叶公瑾的怀疑。他如果与左少卿见面太多,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
杜自远坐在敬业银行的办公室里,正在为这件事烦躁的时候,门口的服务生进来通报,“杜经理,程先生来了,就在门外。”
杜自远十分惊讶。这些天来,这位程先生已经是第三次登门拜访他了。这位程先生东问西问,就是想知道叶公瑾在银行里的资金情况。杜自远心里已经警觉起来。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叶公瑾。这个程云发是什么目的?
程云发心里的烦躁,则是另一种情况。
在保密局里,有些事并不保密。他隐约听到一点风声,似乎毛局长对叶公瑾有些不满。为什么不满?军官们在私下议论时说的并不清楚。但程云发相信,叶公瑾一定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毛局长。
这就给程云发提供了一个机会。在他阴暗的心里,很想在毛局长的火头上,再浇一点油。叶公瑾在经济上肯定有问题,程云发想从敬业银行这里,找到一点证据。
但这个杜自远口风很严,什么也不肯透露出来。他的心里因此而烦躁。
程云发是小人物造反,就想给顶头上司叶公瑾制造一些麻烦。
这个时候的叶公瑾,还远没有察觉到程云发对他的威胁。但他是所有人里最为烦躁的。他已经感觉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危险。
在他的感觉里,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毛局长。虽然谣传毛局长对他不满的风声他也听到一些。他自认为毛局长对他的不满可以化解,最好的化解办法就是找到“槐树”。但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展,这是最让他烦躁的。
他感觉,最大的危险来自于六名高官。在国防部的小会议室里,于志道的威胁说得很明白,在他眼里,叶公瑾就是杂七杂八的人。他敢刺杀王天财,说不定他就敢对自己下手,他不得不防。
另一个威胁,他感到是来自于左少卿。左少卿如果真的是共党,反而不是他的威胁。他最怕的是,这个左少卿偏偏不是共党。她和梅斯的关系让他深感忧虑。如果她不是共党,那就太可怕了。
所有的这些人,都在为某种不确定的事而烦躁。
诡异的是,他们都有超过常人的敏感,他们都感觉到一场乱局正在逼近。官场沉浮,最怕的就是难以确定结果的乱局,将他们搅入其中。
在这场乱局即将开始之时,最先动手的,却是最不起眼,也最愚蠢的程云发。
程云发终于耐不住了。他心里有一股恶气要出。
毛局长可能对叶公瑾不满,这个消息无论真假,程云发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他三次去敬业银行,想从杜自远口中探出虚实。杜自远的口风再严,他已经隐约知道,叶公瑾在敬业银行里有账户,并且可能还做着一些生意。程云发判断,所谓的生意,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意。
这三次,他也把敬业银行的内外都看了清楚。他是内行,很快察觉到,敬业银行在夜里是有人值班的,但在楼上。而客户的资料,却在楼下柜台里的铁皮柜里。
凌晨一点,程云发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到了敬业银行后面的小巷里。
他沿着小巷无声地向前走。敬业银行的二层楼在黑暗中蜷伏着。他轻轻地攀上一道围墙,慢慢向前爬去。他从围墙翻上房顶,并从房顶上跨到楼房的腰沿上。
前面有一扇黑黑的小窗,是敬业银行楼梯间的窗口。这是一扇摇头窗,他俯下身,用匕首撬开小窗。他俯在窗口向里张望,也等待那一阵轻微的响声消散在夜色里。他如一条蛇一样,从这低矮的摇头窗下爬进去。
他落到地面,小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用一支小手电照着黑暗的楼梯。后面的事就较简单了。通往楼下大厅的门是从他这一边锁上的,根本不需要钥匙,他轻轻地拧开门锁,进入空旷无人的大厅。
大厅里有一道长长的柜台,隔出内外。他无需去找进入柜台的门,直接就从柜台上翻了进去。现在,他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打开面前的铁皮柜。
程云发到底是一个内行,在保密局里,他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先用小手电照着柜门。柜门上有标签,标签上用小楷写着“储壹、储贰、储叁”等等,这是看不出什么意义的。但最后一个铁皮柜上,却写着“内储”。
程云发心里有一个判断,这可能是指内部的人,或者特殊的客户。叶公瑾那样的身份,当然是特殊客户。程云发的目的是尽量少做无用功,节省时间。这是他在特工训练班上经过训练的结果。
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工具包,里面有钢丝做成的。几分钟之后,他捅开了柜门上的锁。
铁皮柜里有五层搁板,整齐地排列着卷宗。他细细地观察一下,发现卷宗是用拼音分类的。这是那种老式拼音,现在的人可能大多不认识。
程云发是认识的。他在心里拼了一下,叶公瑾的“叶”,拼音应该是“一ㄜ”。他很快在第三层搁板上找到“一”的分类。这个分类的卷宗并不多,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把小手电叼在嘴里,开始一一查看那些卷宗。
但是,在这些卷宗里并没有找到“叶公瑾”的名字,甚至也没有“野公鸡”这个名字。他不由疑惑起来,难道找错了柜子吗?他看了看旁边的柜子,一共八只。如果他一一开锁去找,那就要干到天亮了。他还明白,他不可能再来第二次。
现在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查看这个分类里的每一个名字。他希望是自己错过了叶公瑾的卷宗,或者,某个名字会给他启示。
到了这个时候,想必聪明的看官也猜到了。程云发找到一个叫“伊公子”的卷宗。他对着这个名字看了半分钟后,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
他把这个卷宗掖进怀里,按照原路潜出敬业银行。
天亮以后,敬业银行里的值班人员发现银行被窃,立刻通知了杜自远。
这一天,敬业银行没有开业。杜自远组织手下的银行职员,认真检查银行里的失窃情况。结果发现,别的东西都没有丢,只丢了一份客户的卷宗,客户的名字叫“伊公子”。
杜自远立刻明白,此事一定与程云发有关。他早就对程云发的来访感到怀疑,也猜到他的目标是叶公瑾。但他没想到程云发会这么干,窃取叶公瑾的银行资料。
“伊公子”的客户卷宗,杜自远可以组织人恢复过来,银行里保存着所有客户的交易和资金转移的记录。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叶公瑾。
如果此事确实是程云发所为,那么这就是保密局内部争斗的开始。他不想卷入这种内部争斗中,更不想因为此事引人注意。杜自远考虑再三,决定暂时不说。他略感庆幸的是,这个卷宗虽然有些敏感,但并不是叶公瑾最要命的那一部分。
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楼梯口的小窗口严严实实地钉死了。
他很希望找一个机会,问一下左少卿,保密局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怎么处理此事。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被叶公瑾逮捕。
程云发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快亮了。他惊魂不定,但还是忍不住好心。
他吸着烟,把眼前的卷宗认真的看了一遍。他心中狂喜,他认为自己找到置叶公瑾于死地的证据。卷宗里的记录显示,叶公瑾用大笔资金买卖外汇、买卖黄金。民国政府有明确规定,公职人员禁止买卖外汇和黄金。
他把这个卷宗密封在一个牛皮纸袋里。接下来,他要考虑的是,他应该怎么办?
他有两种选择,匿名举报或具名举报。对叶公瑾来说,这两种做法的效果一样。但对他来说,效果就不一样了。如果这个东西恰好被毛局长所需要,并因此推倒了叶公瑾,这叫“反贪举报”有功,他应该受到奖励,甚至还有可能官升一级。虽然可能坐不到叶公瑾的位置上,但当上副处长是有可能的。
但是,如果不起作用呢?甚至被泄露给叶公瑾,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条死路。
程云发在此后的两天里,坐卧不安,心神不定,脸色也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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