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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费不足,钱财充公,有这两条,督查室对这个事,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秋月有超强的记忆力,又是超级的精细,把这个账管得一清二楚,很得左少卿的信任。
左少卿去了许府巷一个多月,让柳秋月明白一个道理,二组这个单位,与左少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左少卿如果倒了,她这个小中尉,立刻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
有一天,鲁城悄悄地问她,说:“咱们少主子,会是共党吗?”
柳秋月的头皮一阵发麻,回头呵斥他,“干好你的活就行了,少管这么多!”
鲁城是上尉,军衔她高,但在组内的地位却不如她高。回头细想,她察觉鲁城,也包括下面的弟兄们,都多少和她是一个想法。左少卿一倒,所有人都会被遣散。他们原本就是被踢出来的人。
左少卿能从许府巷回来,让她,也让下面的弟兄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陈三虎那样横行霸道惯了的无赖,在左少卿面前也会吓得缩脖子,也有一点这个道理。
柳秋月忧愁的,是姨妈家的事。
几个月前,姨妈家出了事,姨父病了,是痨病。姨父是家里的顶梁柱,千万不能倒。姨妈吓慌了神,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柳秋月所有的积蓄也搭了进去。姨父的病,却一点治好的希望也没有。姨妈一咬牙,借了一笔印子钱,指望去外国医院治病,可能会有效果。两个月前,姨父去世了。只留下惶恐不安的姨妈和刚刚十八岁的表妹徐小玉。
此时的姨妈早已没了精神,坐在小竹椅里,只是默默地流泪。
柳秋月好歹拉着小玉,收拾家里的东西。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逼债的人一通砸,连个完整的桌椅板凳也没有了。
小玉拉着她低声说:“姐,你要救我。那些人说,十天内还不了钱,就要把我卖到妓院去。那我不就要死了吗?”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柳秋月一听到这个话,自己也傻了。保密局的人,权大势大,谁敢惹。但具体到柳秋月这个人身上,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少主是个结交广泛的人。去许府巷前,每天都在外面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地面上的帮会也认识不少。这些且不说,她哪怕是派两个弟兄,出面说句话,那些无赖吓也要吓死了。
可现在行吗?少主回来五六天了,一次也没有出去。每天只在办公室里看简报,要么就是站在地图前考虑问题。柳秋月能猜得出来,少主考虑的问题,都是生死大事。少主自己还在未定之天,能回头管她的事吗?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她拉着姨妈的手,好好劝解了一番。又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小玉,让她买一些菜和米回来。再怎么着,饭总是要吃的。
柳秋月离开姨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街里静静的,没有行人。夜风有点凉,水一样袭遍她的全身。她的钱都给了姨妈,就只能步行回去。
柳秋月到了这个时候,才深深地感觉到,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多么的孤单。她非常希望自己的身后有一个肩膀,一个男人的肩膀。自从父母去世,她的心就是紧的,身体也是紧的,从来没有放松过。如果有一个男人的肩膀,让她放松一下,就好了。她这样想。
柳秋月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左少卿会把一个好男人“让”给她。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她和那个好男人互相慰藉、互相鼓励、相濡以沫,终于挺过了他们一生中最困难也是最黑暗的时期。他们都活过了八十岁,在医院里相隔一天去世。并如她希望的那样,她走在前,那个男人走在后。
她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点记忆,是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划着,好像在说:月儿,我要上来了。她非常希望此时的脸上,有一个笑容。她走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幸福。
抱歉告诉各位看官,这一小段情节,本是题外的题外。只是到了故事的后面,再也没有合适的氛围写这一小段了。也算是提前一个交代吧。
柳秋月那晚走在夜路里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甚至左少卿也没有想到,程云发也在做内部监视。当然是叶公瑾的安排。他目前最大的内部监视目标,当然是左少卿。但今晚还有另外一个目标,就是柳秋月。
程云发不仅很快知道柳秋月今晚的行踪,并且很快知道她姨妈家里的情况。放贷的追债,并扬言要把柳秋月的表妹卖到妓院去,这似乎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
叶公瑾也同意这个看法,他说:“云发,就看你怎么用了。”
程云发笑着说:“请处长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好用处的。”
几天后,程云发穿着长袍,头戴礼帽,走进柳秋月姨妈的家里。
他很客气,自称是柳秋月的朋友,知道她现在遇到一点麻烦,“徐太太,不就是欠了一点印子钱吗?我也有一些朋友,或许可以疏通一下这个事。”
徐太太如同遇到了救星,兴奋异常,不断地向他鞠躬,“程先生,那可太谢谢您了。钱我们是一定会还的,只是求他们宽一些日子。”
程云发连连点头,“徐太太,问题应该是不大的。另外,小玉姑娘也不小了,给她找个事做吧,多少挣一点,也可以补一补家用。”
徐太太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敢情是太好了。程先生真是好人呀。”
程云发让徐太太再等几天,一旦有消息了,就来告诉她。临走时,又笑着对徐太太说:“您可能也知道,秋月是个要强的人,这些个私事她不愿意求人。徐太太就不要告诉她吧,以免她说我多事,倒把这个好事给拦住了。”
徐太太急忙说:“不说,不说,一定不说。”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程云发。
程云发知道,他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左少卿正如柳秋月猜想的。从许府巷回来已经有五六天了,但她基本没有出门。
她心里非常焦虑。第一,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张伯为见上面。毫无疑问,只要她出门,身后一定会跟上特务,会记录她所见的每一个人。这样,张伯为就有危险了。第二,她不知道该不该给国防部门卫室的高茂林发信号,发一个什么样的信号。因为她目前不知道外面的组织采取了什么样的措施,是否撤退了,还是交由别人负责了。她只能在见到张伯为之后才能做决定。
她在焦虑中做出决定,她要采取行动。她不能直接去见张伯为,她准备利用工作的机会去见许多人。她希望能把张伯为“淹没”在这些人中,至少不那么突出。在她过去的训练中,这是与自己人接头的一种方法,称之为“淹没法”。
从这一天开始,她带着柳秋月,逐一去检查她设置的监视点。有机会的时候,她也与各方面的人联系,说一说各种各样的情况。她要了解所有能了解到的情况。
她先去了国际联欢社。这里是外国人较集中的地方,有些人身份可疑。她和其中一个叫梅斯的美国人,坐在一起喝了一杯咖啡。在聊天中她得知,似乎苏联在远东地区继续增加兵力。这有点怪,让她不太好理解。也许以后她会向上级报告这个事。
之后,她去了省邮政管理局,看看那里邮政检查组的情况。那里的三个人,都是她安插进去的。她拜会了邮管局的一位副局长。得知近期邮件数量大增,这也有点意思。
她在水西门找到了号称“西霸天”的廖凤山。她进许府巷之前就要与他见面。
廖凤山见到她哈哈地笑。她一眼就看出来,廖凤山已经听说她的事。她冷冷地盯着他,刹住他脸上的笑。
她突然发现港口的力量不能减弱,这里有大量的军用物资被转到驳船上。她回头叮嘱柳秋月,港口的力量要加强。
一连几天,她就这样跑着,有时乘车,有时步行。偶尔遇到熟人,就停下来说几句。第四天晚上,她去了“旋转门”娱乐厅。这才是她的重点。正如她预料的,她在“旋转门”看见了张伯为。她并没有过去和他说话,只是向他挥挥手,便走了过去。她约了几个人在这里吃饭。
张伯为却吓了一跳。“鱼刺”一个多月没有露面,现在突然出现,让他有些紧张。
张伯为第二天去了敬业银行。杜自远一看见他的脸色,便知道有情况。
张伯为小心地关上门,坐在杜自远身边,低声说:“‘鱼刺’露面了。”
“你们接上头了?”
“没有。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要和我说话,我没往前凑。”
这个情况让杜自远十分捉摸不定。上级紧急要求“鱼刺”撤退时,“鱼刺”却消失了。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和华北局情报部保持联系,商量保护“槐树”同志安全的办法。初步意见是,另外派人负责“槐树”的安全。但无论派谁来,都不如“鱼刺”的位置好。偏在这个时候,“鱼刺”又出现了。似乎“鱼刺”也非常谨慎,不肯轻易与张伯为见面。
“鱼刺”外出执行任务?工作脱不开身?被捕甚至叛变?似乎都不像。他和张伯为商量的结果是再等一等,看看“鱼刺”有什么表示。
杜自远来南京的时间并不长,还不到两年,但他开展工作十分迅速。他借用小小的敬业银行,在南京与各个方面都建立了联系。他工作中的一个重点,就是确保“槐树”同志的安全。“槐树”是谁,他并不知道,甚至张伯为也不知道,只有“鱼刺”知道。而“鱼刺”是谁,他也不知道。只有张伯为知道。这使他向上级提建议,或者做决定时,会很犹豫。
杜自远是一九四五年年底离开落凤岭的。他那时是落凤岭游击支队的政委,武凤英是司令员。他接到命令去师部开会。但他一到了那里,却得到通知,立刻到华北局情报部报到。他一去就被留了下来。他希望给他一点回去交待工作的机会,但被拒绝了,说有人负责这件事。他其实更想向武凤英道个别。他和这个土匪首领出身的司令员相处几年,心里暗暗的,已对她有了很深的感情,只是从未表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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