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接住你

“听说上头要放弃街南那片居民楼？”

    一句话，不长不短，甚至没什么语调起伏。却如同一柄重锤敲击着秦峥的心房。

    拔针，下床。

    秦峥死死咬着牙，手撑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蹭到门口，可惜说话的人早就离开了。

    冷汗不停地往外冒，沿着鬓角流淌。秦峥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

    脑海中又浮现出温晴脑袋探出窗外又飞快缩回的样子，像个小姑娘。

    可偏偏纸条上气势汹汹的十个字，像个炸了毛的小野猫，既蛮横又无赖，却偏偏让人气不起来。

    秦峥深呼吸，接着提起一口气，迈出左腿，跨出病房的门，右腿拖在地上往前带。

    走不动了就用手撑着走廊的墙，疼得狠了就用手掐一把大腿转移一下注意力。上楼梯是最难的，等到秦峥终于一步一步挪到二楼的会议室时，冷汗早以湿透了全身。

    会议室里，灯光偏暗，长桌的尽头，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皱眉沉思。

    秦峥轻敲了两下门：“王处？”

    男人抬头，标准的国字脸，额头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小秦？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歇着去！”

    秦峥开门见山：“王处，听说您打算放弃转移街南居民？”

    对方静了一瞬，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小秦啊，这是上面做的决定，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那社区里剩下的一百多户居民怎么办？”秦峥有些急了。难道要他们等死吗？

    王处摆了摆手，不想再谈，“你也不是第一天当兵了，有些事情相信我不说你也明白。我放你两天假，赶紧回去躺着去，把身子骨养好。”

    秦峥沉默，敬了个军礼退了出来。

    关门的一瞬间，仿佛听到王处的一声叹息：“这天，怕是要变了啊。”

    一瘸一拐地回到病房，就看见急得乱转的蒋少均。

    “老大你这是去哪儿啦？都快急死我了！下回您要干嘛吱个声，我帮您办！”

    秦峥：“我上厕所去了。”

    蒋副官：“……”

    “对了，我衣服呢？”

    “没了。”蒋少均无辜地答到。

    就见秦峥脸色一变，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蒋少均突然语气一转。

    秦峥猛地抬头，“不过什么？”

    “不过我从你衣服兜儿里发现了一个纸条，上面写了什么已经看不清楚了……”

    还没说完就被秦峥打断：“纸条呢？”

    蒋副官心里坏笑，就知道有猫腻，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它双手奉上。

    白色纸条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字迹也彻底的模糊不清。秦峥看了一会儿，把它轻轻握在手心里。

    小野猫，你还好吗？

    事实证明温晴不好，很不好。

    为了省粮，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吃了两桶方便面。矿泉水瓶盖拧开又盖上，终究没舍得喝。整个人窝在床上通过不停的睡觉来节约体力。

    从昨天第一次大规模的丧尸侵袭后，整个小区断水断电，像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温晴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两根蜡烛，还不舍得点。

    这才是末日的第一天，鬼知道她还得在这里撑多长时间。

    人一处在黑暗中就容易瞎想，而几千年的古人就曾有先见之明地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这直接导致温晴在昨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在梦境里，她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不过奇怪的是她竟不觉得慌乱，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探索式地往前走，忽然看到眼前的草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温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却能发现他的衣服上全部都是血迹。

    忽然一股大力让她不自觉地跪倒，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涌动着如此悲伤的感觉。她认识他吗？

    温晴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去按床头的台灯。开关掀了好几下没有反应，她才想起如今是末世，供电系统早就损坏了。

    温晴长舒了一口气，脑门儿上全都是汗，梦里那真实的悲伤感始终挥之不去。

    她可以确定自己18岁之后一直到现在这八年里，从没遇见一个让她如此刻骨铭心的男人。但至于18岁之前，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温晴向来不是刨根究底的人，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想。她甩了甩头，想甩掉这个让她不愉快的梦，思路重新回归现实。

    如何在末世生存下去远比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来的有意义。

    不过倒是有一点让温晴觉得奇怪。以前温晴看过许多关于末日的书和电影，被异化的丧尸咬到后，人通常会被感染。但是经过昨天的观察，温情发现这里的丧尸似乎略有不同。

    他们仿佛依靠活人的血来存活，但却又不会传染。而且他们普遍脸色青紫，骨骼突出，就像早已死去的人一样。以至于温晴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黑暗肆无忌惮的蔓延，往日窗外的万家灯火如今全都消失不见，像一座死城。

    温晴忽然有些恐惧，眼前的情景让她产生了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她往上拉了拉被子，想寻求一点温暖。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

    温晴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确认自己并不是幻听。

    温晴凝神屏息，惨叫声断断续续，还伴有桌椅倒地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挣扎。

    叫喊声停止，短暂安静了一瞬，接着传来了“嗬嗬”的声音，像是沉重的呼吸。

    温晴心里一紧，丧尸来了！

    “踏……踏……”脚步声断断续续，温晴忽然惊恐的意识到，丧尸竟然在上楼。

    温晴飞奔回屋，拼了命的搬来桌椅和储物箱堵在门口，又把床头柜从屋里拽了出来。

    要是丧尸真的破门，这将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在继续，温晴抽出秦峥的那把匕首，弯腰躲在门后。

    她听到丧尸在走廊里的缓步台停了一瞬，便开始砸对门邻居的房门。

    糟糕，对门住的是一对姐弟。姐姐大概二十岁出头，弟弟今年才刚上小学。

    “咣……咣……”丧尸力气大的让人心慌。

    不锈钢的防盗门在丧尸的撞击下显得弱不禁风。

    “哇”的一声，温晴听到了孩子的叫喊。

    温晴通过门镜，看到丧尸已经进去了。

    “小龙，你快走！”姐姐的话中带着哭音。手里举着菜刀，想和丧尸拼命。“快走！快走啊！”

    但姐姐毕竟没有秦峥的身手，虽然拿着菜刀，但效果却不怎么好。

    眼看着丧尸朝姐姐扑过去，姐姐举刀欲砍，没想到刀锋正好磕在丧尸凸出的肩胛骨上。女孩子本来手上就没什么力道，再加上害怕的发抖，那刀柄竟然脱手飞了出去！

    姐姐一下子也懵了，一边喊着弟弟快跑，一边竟直接朝丧尸扑了过去！

    丧尸一下子咬住姐姐的喉咙，血“噗”地一下喷溅出来。弟弟本来已经跑到门口了，看到这一幕，大哭着就要跑回去。

    “赶紧走啊……快跑……”姐姐奄奄一息，仍拽着丧尸不撒手。

    温晴心一横，目测了一下到对门的距离。很好，不到十米。

    她把门口的桌椅挪出一个人能通过的缝隙，按下门把手的瞬间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对面，一把抱住还在哭的弟弟就往回跑。

    温晴冲到自家门口把弟弟从门缝中塞进去，就在自己马上要进去时，丧尸突然注意到自己，低吼着就要扑过来。

    温晴赶紧侧身往门里钻，可没想到刚才那小孩一下子抱住自己哭喊着要找姐姐。这下可把只进去一半身子的温晴生生堵在了门口！

    完了，温晴心里一凉。她毫不怀疑丧尸能把她活活撕成两半。

    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奄奄一息的姐姐忽然爬了起来，伸手抓起地上的刀，用最后的力量狠狠向前一掷！

    虽然已经没有了多大力量，但好巧不巧那刀正好打在了丧尸的小腿上。丧尸脚步一顿，给了温晴闪身的机会。

    “啪！”就在温晴进去的那一刻，丧尸狠狠地撞到了门上。

    “呼”温晴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生死一线的瞬间好像看到了姐姐满是鲜血的脸上朝她绽出了一个微笑。那是温晴所见过的最美的微笑，如同绽放的雪莲。

    她用生命成全了她弟弟，也成全了温晴。

    刚得救的弟弟还在哭着找姐姐，但温晴知道现在可不是哄小孩的时候。防盗门并不安全，迟早会被恼羞成怒的丧尸撞开，到那时，她俩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温晴连拉带拽着小男孩进了自己的卧室，回手插上门栓。一把掀开被子，抓住一角，把它跟床单一起打了个死结。

    两米乘两米三的被单外加被子，就算是按照对角线，也顶多是将近六米的距离。温晴把这个简易的绳子固定好垂下去，悲哀地发现离地面竟然还有差不多三层楼的距离。

    自己就算跳下去，恐怕也得受伤，万一点子背还可能摔断腿。这样就算是暂时的安全，也必定逃不过楼下游荡的丧尸，况且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

    温晴有点绝望，外面的房门被撞的咣咣响，眼看着就要不堪重负，她甚至想到了自己待会儿血流成河的凄惨场面。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跳下来！我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