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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老爹和嬿儿的细心照顾下,雨薇将身子养的好了十之八九。这里的几间茅屋似乎是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很少有外人来,嬿儿也成日跑得不见踪影。雨薇却乐得跟着老爹侍弄药草,每天听老爹讲述岐黄之技,才发现中医药竟是如此博大精深,以前学院里中医虽是辅科但她学得也不差,只是后来临床不用就淡忘了,如今听着老爹传授药理讲述病例,竟很快地有了融会贯通之感。而老爹见她虚心好学,记性极好,又悟性极高,心里高兴,不免将所知倾囊相授。是以不过数十日,雨薇的中医水平已到了可以行方断药的程度了。
而老爹的所知所授,也不免让雨薇暗自咋舌,一个寻常老药工都渊博至此,这可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时代啊。
然她却不知在老爹心中,雨薇有时却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能识文断字又聪慧过人,可有时说话却前言不搭后语,不识五谷,弄不清地名,分不出时辰,搞错称谓、不懂礼仪,仿佛竟是个没在红尘俗世上生存过的人……
尽管如此,不过短短半月这一老一少已好似相交数年的忘年好友了。虽然起居饮食不那么尽如人意,但小院的日子有种远离尘嚣的单纯宁静,正是这种感觉让雨薇有了种久违的温馨……
只是这几日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江姑娘,管家让我来取些甘草。”又有小厮擎着不同的借口颠颠跑来,问她取了东西又红着脸跑开。
自从前日里有个小厮来取药,见了她足足呆了半晌,什么也没拿就走了,这两日,每天都有年轻的小厮佃户,寻了各种理由到她这里来。起初她还不以为意只道是府里生意忙起来,可渐渐地也隐隐察觉到什么,终于忍不住问起了老爹。
谁知老爹却大笑起来:“吾家有女初长成,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雨薇闻言,不禁暗自苦笑,还君子好逑呢,都不过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初长成”的美女已经年过25岁了,他们岂不要晕过去……
要说在现代,论样貌她也算是个秀丽精致的美女了,只是她的美是属于清而不艳的那一种,加上她成日素面朝天,混在人堆里倒也没甚么惊艳效果。而她在这里穿了身半新不旧的汉服竟如此符合古人的审美观,倒是还真始料未及……不过话说回来,这情形让她烦恼之余,竟还是有几分受用的,她告诉自己,为了不挫伤那些情窦初开少年们的心,她还是不要坦白自己的年龄吧,毕竟女人嘛,都是有虚荣心的啊……
正想着,竹篱笆外竟又有人向她仍了鲜花进来,她正要过去看,篱笆外的人却又笑着逃开了,这些小孩啊……她在心里叹,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论岁数这些人岂不是都比她大了一千多岁?想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见她一会叹、一会笑的模样,站在那里一脸旁观的老爹走了过来,笑道:“真不知你是心里欢喜,还是不堪其扰。若欢喜就继续留在这里替我晒药,若不堪其扰,倒是可以随我上山采药去的……”
“采药?”雨薇心里一阵雀跃,她早想出门走走,无奈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又毫无方向感,着实不敢轻易出去。如今老爹提出来,便正中下怀。
“当然跟老爹出去!”她忙不迭地回答。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眼前层峦叠嶂的山峰已退去了仲夏的苍绿,变幻着绚烂的暗金或炎红,身边一丛丛的野菊还沾着晨曦的露水,在这山谷中绽放着清透而寂寞的美。
雨薇换了与老爹相似的服饰,挽起了头发,带着斗笠背着箩筐。一身的男儿装束比起那迈不开步的汉服深裾竟要轻松许多。
老爹一边采撷着各种植物,一边还不忘和雨薇解释各种草药的性状功用。
只是这回,雨薇却听得无心。老爹自然不会知道,雨薇央他带到这片山谷还有其他原因。因为这里正是老爹救她的地方。她多么希望在这里能发现她来到这世界的蛛丝马迹,当然还有那条最重要的项链芯片。然而,希望却只带来了失望,这片山谷安静地仿佛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踏足过一样,寻不见任何的痕迹。听着风吹过山峦罅隙的声音,想起前世种种,雨薇的心有种复杂难言的失落。
“累了吧,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不该让你走这许多路的。”老爹递了个水袋给她。“歇会吧。”
雨薇接过喝了口水,便与老爹倚着棵大树坐下休息。
老爹看着两人筐里的草药,兴致却很高。由药性讲到了医理,又由医理讲到了论治。
“我以前从不知道,医理辩证竟有如此玄妙之处。”雨薇听到奇处忍不住赞叹。
老爹却摇了摇头:“现今凡医者,皆以行方用药为主,辅以针穴推拿等法,虽可治得多数疾患,但对有些急症却无可奈何,例如肠痈,腹瘘,头弊,中风等,到了凶险处竟是束手无策,我时常想,身为医者未必就要拘泥于旧例,若能寻得有效之新法针对这些不治之症,方为医之上乘……”
“那就手术啊。”雨薇脱口而出
“手术?”老爹奇道。
雨薇点点头:“若是肠痈,就剖开肚腹切去坏死肠段,若是腹瘘,则可回纳肠段修补腹壁,若中风致颅压升高,则可开颅减压……”
在那个时代里雨薇原本就是个工作狂,所以一谈及专业竟一时忘了形……转眼间对上老爹惊异的眼神,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猝然住了口。脑中努力搜索个和缓些的解释:“嗯……我是说,曾听说曹……呃,武帝时有位名医叫华佗的,就曾以剖腹涤肠治人顽疾的,却因建议武帝开颅治疗头风,而为帝所杀……虽则开颅之说看似匪夷,我却认为未必不可行啊……”
曹操华佗的故事是小学里语文老师说的,雨薇心虚,姑且拿来搪塞一下。
谁知老爹看她的眼光却愈发惊疑复杂起来:“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此不同于世的见识……”他思索了一下,叹道,“既然你也知道华佗是被曹操所杀,那么就当知道此等见解未必能为世俗所容,因而,切记,慎言二字啊……”
雨薇恍悟,忙点头称是。转头看老爹时,恍然间只觉得他脸上掠过一丝从未见过的神情。
回转的路上已近黄昏,走过田间阡陌,处处秋色宜人,雨薇因未寻到芯片,心头难免失落,老爹却也若有所思,因而竟是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小心。”老爹骤然拉了她一把。
雨薇“啊”了一声,几乎跌倒,这才惊见小道上一队人马从身边呼啸而过。若非老爹反应及时,走在外道的她已被撞上。雨薇斗笠掉落一旁,脸上被马蹄溅起的秋芒刮得生疼,心里顿生气恼。
而此时,飞扬而去的那队人马却在不远处停住。随着一声马嘶,为首的一人,掉转头,回了过来。
那人在她面前停下,却未下马。
雨薇打量了一下眼前人,那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着一身白色的素锦,围一条墨色的貂裘,夕阳下他就这么居高而下地望着她,金色的余晖撒在身上,如玉的面目清贵俊雅,却隐隐透着与外表不谐的气势和霸道。
帅则帅矣,可终究只是个不同礼貌的小屁孩。雨薇在心头骂了一句。总觉恶气难消,目光毫不退缩地狠狠回瞪于他。
那少年愣了一下,似乎从未见人这样直视他,转而,嘴角却浮起一丝意义不明的浅笑。又看了她一眼,却一句话也没说地转回马头,疾驰而去。
雨薇气过后也并不上心,只带好斗笠,拍了拍身上的浮灰,便与老爹重新赶路。
刚走近小屋,却见嬿儿已远远迎了上来。她身上穿了身九成新的粉红色襦裙,脸上也似略施了些粉黛,看着竟比以往更显娇美。
“你们可算回来了,雨薇姐姐,主母正传见你呢。”说着,上前来拉雨薇的手。
雨薇呆了一下,道:“现在吗?我这身衣服……”
“那你可快些去换,万不能让主母等你啊。”嬿儿急切道。
见她这身样子,雨薇旋即明白了点什么,匆匆进屋换回了女装,出来朝着嬿儿一笑:“我心里忐忑,妹妹可一定要陪我前去啊。”
“那是自然。”嬿儿笑得更甜。
冯府的内院果然很大,雨薇和嬿儿由一个相貌普通的婢女引着向里走,虽说连绵的屋舍都是一概的平房,檐梁回廊间却构筑地颇为精致独特,质朴中透着华丽,然而,一路上看到几个婢女样貌却极为平凡,甚至远不及嬿儿万一。雨薇看在眼里倒对主人的审美情趣多了几分纳罕。
“两位稍待。”引路的小婢将两人带到偏厅,便进里屋通报了
不一会儿,一位二十余岁的少妇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女子衣饰华丽,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一丝干练。
“夫人万安。”雨薇还在打量着眼前人,身边的嬿儿却已经袖手齐眉,跪下,俯首,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雨薇有些无措,在她那个年代并无这些礼节,她又素来清傲,如今见嬿儿这样心里不禁犯怵。
她想了想,终究只是对着眼前的女子揖了揖手。
那女子淡淡看了眼嬿儿道了声:“起来吧。”便径自朝雨薇走来,微微一笑:“你就是那位江姑娘?”
雨薇点头。心里暗暗佩服那这位冯夫人的眼力。
接下来,冯夫人问起了她的身世家景。雨薇便又照着之前的版本叙述了一遍,只是更注意了用词和声调。冯夫人却也并不怀疑,待要再问别的,里屋却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紧接着,一个小婢就抱着个两三月大的婴儿急急出来
“夫人,小公子又吐奶了……”
“奶娘呢?”冯夫人刚抱过,那婴儿就在她怀里又喷出几大口奶来。冯夫人慌忙拿手绢去擦,谁知那婴孩竟越吐越凶,起初还伴着嘤嘤的哭声。可突然连哭声也止了,一张小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鼻翼不停地煽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似乎连呼吸都窒住了。
冯夫人见状大惊失色,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风度,不停摇着婴儿急得直哭了起来。
雨薇见情况危急,忍不住道:“这是孩子因呛奶窒息,夫人这样可不行,请把孩子交给我。”说着她上前,不由分说抱过孩子。
她用手指挖出孩子口中奶块,又将婴儿整个头朝下倒转过来,用力拍背。拍了几下,这婴儿才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面色也渐渐转红。于是她又将孩子竖抱着爬在自己肩头,哼着儿歌轻抚他后背,婴儿打了几个嗝,却没有再吐,呼吸也渐渐平稳,不一会儿,竟伏在雨薇肩上睡着了。
这接连的变化,看得一屋子的人都呆了。此刻若大的房间里却静得仿佛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雨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把孩子轻轻交还给了冯夫人。那婴儿已睡得香甜,睫毛长长垂着,粉扑扑的小脸娇嫩欲滴,竟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孩。
冯夫人脸上已转忧为喜,望着怀中的孩子,满眼温柔之色。
“婴儿脾胃弱,溢乳也是常有的,只需每次哺喂后竖抱着拍拍背,让他打出嗝儿来就好了。”雨薇轻声解释,这是她儿科实习时学的知识,却没想到会在此用上。
冯夫人满怀感激地点头。
“我儿怎么了?”此时却传来一个宏亮的男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直闯了进来,满屋子的仆婢皆低了头行礼。雨薇立即猜到,那便是冯园的男主人冯括。
冯夫人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个英武的男人已走到了她身边,低头看了孩子,焦急的表情这才舒缓温和起来。
眼前这一家三口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和谐,雨薇看着竟有种隐隐的羡慕。
“已经没事了,多亏了这位江姑娘。”冯夫人柔声说道,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婴儿交给了身边的婢女带回内屋睡。
冯括闻言才抬头看向雨薇,只一眼,便呆愣了好一会儿:“就是老爹救的那个姑娘吗?这样貌,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言语直率,却无半点轻浮之意。雨薇几分尴尬地低头。冯夫人的脸色却不易察觉地变了变:“姑娘救了小儿,又和小儿甚为有缘……若不嫌弃,能留在我屋里替我们看顾一下小儿,那便是我们夫妇的造化了。”冯夫人说着看了眼丈夫,冯括亦真诚地点头。
她言语客气,意思亦十分明白。雨薇心头一片澄明:在别人眼里也许进冯园内府为婢是件十分荣耀的事了,然而却绝对不会是她江雨薇的生存目标。
“夫人说哪里话,雨薇蒙冯府救助收留,主人夫人才是雨薇的救命恩人呐。若能服侍夫人和小公子自然是雨薇的福分。只是,雨薇生性闲散惯于漂泊,且一心寻访失散的亲人,只怕……”
看雨薇一脸为难之色,冯夫人却释然一笑:“竟是我糊涂了,姑娘本不是我府上之人,我怎好替姑娘做主去留啊……姑娘若要留,便安心住着,若要走,我也不便强留,自会备了衣物盘缠雇车送你……姑娘若有什么需求,也请尽管直说,我们夫妇定然尽力满足……”
雨薇迟疑地转头看了眼嬿儿,却正对上她期盼的眼神。她本想借机替嬿儿求个情,帮她完成心愿。可转眼间,瞥见冯夫人看丈夫时那满满的神情,再联想到满府相貌平庸的仆婢,忽然明白了什么:“夫人的恩情,雨薇铭感于心。雨薇并无任何需求,稍事修整几日,便当来向夫人辞行……”
她说完,又睨了眼嬿儿,见嬿儿咬着唇神情失望已极,不禁歉然。心道:“别怪我,这只怕是为你好。”
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一旁的嬿儿忽然开了口:“奴婢也略懂些医术,雨薇姐姐既然要走,奴婢愿意替姐姐留下,照顾小主人、主人、夫人。”
冯夫人闻言将眼光移向嬿儿,上下打量了一下嬿儿,笑道:“你这丫头,倒也大胆。只是这又算是那门子规矩啊……”
她面上带笑,眼神中却自有种威严。嬿儿一慌,已然跪倒:“夫人恕罪。”
“你别吓着了孩子,我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倒也伶俐可爱,外府奴婢不懂规矩,别难为了……”雨薇本要开口求情,谁知那冯家主人却先说在了前面。
冯夫人脸色一暗,继而却淡然一笑,对嬿儿道:“那你就留下吧。”
嬿儿一呆,很快又反应过来,受宠若惊地磕头:“谢主人,谢夫人。”
雨薇看着她一脸欢欣,心头却不觉多了几分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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