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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孤风与段青丝她都不认得了,季烯心沉睡了五年后却永远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她不认识他们,却知道是自己的子民,她不记得任何一个名字,却知道血鸟是她养的,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季烯洁是她母亲,但季烯洁是谁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那场惨事她给忘了。
伊齐她忘了,高云意忘了,邬永邬畅也忘了,连况羽倾也忘了,甚至忘得不再厌恶而是彻底地漠视他。
明乐上前哭泣求饶,季烯心却冷冷一句:“你夫婿该死。”一句话惊呆满座,明乐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在地上哭闹打滚。
还是历孤风一句:“尽学了凡彤的无赖,回禀宫主,凡彤照宫规处罚十日便可,不必处死。”明乐才抽抽噎噎地退下。
十几日内,季烯心面无表情地听着长老们、由邢克、殷秀等人给她讲述宫中的一切,她的身世和从前际遇,最后她点点头表示明了时,犹豫不绝的段青丝才给她讲了五年前她领人护卫山庄的一战,本以为她会怒不可遏继而伤心,谁知道季烯心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问了句况羽倾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是洁宫主许给宫主你的么?”
“哼,此人好胆识,他以血路引我归来未必没有所图。罢了,安排下去,我将往重云寺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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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时候,母亲的记忆突然如潮水涌现,头脑迷糊中纷杂难懂,但那个画面却被她牢牢地记在心中,满山遍野的殷红如鬼魅的花朵,时而红艳时而深沉,大朵大朵如红云看不到一丝的绿,在那花海中间是寺庙,大殿的牌匾上写着重云寺。
季烯心置身于花海中时,仿佛进入了迷雾仙境,又仿佛时空转移进入了季烯祈曾经描述过的世界,亦真亦幻中仿佛看见季烯祈漫步在花海中伸手一指,遗天山庄拔地而起,而她倒在花海中,巫祈的命运无论怎样轮回也躲不开悲惨的结局,连同她的母亲。
季烯心感觉到头疼,什么东西在她头脑中翻腾却还迷雾一片。
但她知道:这里住着的那人,一定会告诉她,那些困惑是什么?可当她看见暮鼓晨钟檀香袅袅中站起身的那人时,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是一个有着深切仇恨的人才有的双眼,他那嘴角边淡淡的嘲笑和讽刺是多么刺眼。
“你终于来了。”他淡淡地问:“本来我等的是她。”
季烯心道:“但她死了。”
“我知道,一直知道,若她活着一定会来找我。”男子陷入了回忆中。
“从前,我与林家公子林鹤一同被你祖父选中做你母亲的备位夫婿进入内宫中。你母亲当年秀丽娇美,我只一眼便沉沦到底。林鹤身形虽弱但却强韧如风,每每你母亲出现后必会寻机相遇,我生性木讷只知修习上进以图配得上你母亲,然而她厌恶林鹤纠缠,连带着也懒得多看我一眼。彼时,你母亲只是个任性的少宫主,一心向往宫外的自由,只爱那无边无际浓艳妖美的九媚花,我送她深山绝顶采来的白兰她只扔在地上。”
季烯心沉默,明乐对她说从前的她也是一心想要飞出高墙遨游江湖去。
“那时我与她皆幼小。你祖母过世后,洁受父亲严厉教养渐渐不耐,有天她竟言称若你祖父将她嫁我与林鹤中的一个,她便永不回宫接位。那日夜间,林鹤竟——”他对上季烯心的双眼,满是愤怒,“他竟向你母亲献上果酒,里面是那不入流的药,但你母亲不知怎的竟没识出来。只是当姬以神随你祖父前来时看见林鹤正解你母亲衣衫。你祖父只你母亲一女,爱逾珍宝,你祖母逝去后更百般看护,见那时情形简直怒不可遏,但林鹤家族人丁甚多出众者,你祖父最终只将他废除心智送还林家,两边心照不宣。”
“醒来后你母亲竟发誓再不嫁给龌龊男子,你祖父一心期盼我将她哄好安抚,不叫她出宫一步,严命我好生照料。那些日子她爱琴我习琴,她爱九媚,我种九媚,她不喜,我毫无办法。你祖父每每因她气恼便将怒气发泄在我身上,你不知道那时她有多骄傲,多倔强,甚至敢与你祖父一较高下。”男子的眼中泛着光亮,脸上满是困惑和伤感:“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决心要自己闯荡江湖,但那一刻我从她神采飞扬的脸上看到了离别,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我闲话,她对我讲起你祖母的家乡里清清的河水,你祖母的小船,你祖父遗留在那小城的笑话,她问我外边的世界是怎样的,我都告诉她,但我骗了她,告诉她外边一切美好宁静繁花似锦,因为不愿叫她失望地停止与我对话。”
“你知道那夜我有多幸福吗?她就那样坐在山崖上,风吹着她的头发,游龙绞盘在她的腰间,像要飞去一般。十二岁便养出自己的异兽,你母亲是当之无愧的少宫主。她看着我和颜悦色,没有往日的无视和烦躁。”
“然后呢?我母亲离开了吗?”
男子沉重地点头:“是,她走得义无反顾,她求我帮她逃离你祖父的疯狂。你不明白她对你祖父意味着什么,当他发觉时我被他狠狠废去一切术数勒令出家。”
季烯心点点头:“听闻祖父连我都想杀,可想你也受苦深重。”
“受苦?”他突然仰天大笑:“怎会苦,我真的一点都不苦。因为,我知道你母亲骄傲敏感却本性极善,若我为她受苦,她必不会忘记我,忘记还有一个人在孤零零地等待着她。”
“我不苦,不苦!”他笑得浑身乱颤,满面泪流。季烯心眼中也带了怜悯,那男子的手上脖子上全是鞭伤旧痕,祖父在寻不到母亲时定然是疯的。
想到那血淋淋的场面,她强忍着问:“那么,母亲可曾回来?”
“是的,是的。”男子拼命地点头,仿佛想叫季烯心也分享他的狂喜:“她偷偷地来看我,送给我九媚的种子,她说对不起,但总有一天会放我出去。你可知她连你祖父都没见,却独自爬上这山来见我,送我她最爱的花种。”
“我看着她走下山,那背影是如此愉快,比她在宫中任何时候都愉快。只是很久以后我发觉她再一次回来了,她脸上充满了淡淡的忧愁,静谧的脸庞上少了年少的张扬多了一股沉静幽美。她落泪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她错了,可却回不了头,她已经有了身孕。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当日她离去时脸上的笑容是为了什么,但那个人怎可以让她伤心?我对她发誓,如果她回来,我依旧等她到天荒地老。她离去时对我说,一定一定回来。”
“宫主,你可明白等待的苦?我等了她一年又一年,可她再也没有来。后来我才知道,当年你那生父追杀她,她逃到况家躲避,而你祖父竟也追到况家要杀死你。那一夜极其惨烈,你能活下来几乎是她舍弃了半条命,你祖父眼看你母亲死也不肯放弃你,终于应承不杀你,但逼你母亲发誓永不与你相认。为了你,你母亲早早便死去,宫主,你可曾愧疚?”他冷冷质问。
“为了你,我况家一家上百口死尽,你可曾愧疚?”
季烯心冷然相对:“你恨我。”
“恨,哈哈,当然恨,你父亲害阿洁一生,你本就不该活着,若不是你,阿洁也不会死!”
季烯心冷冷一笑:“所以,你早知姬以神要杀我,所以况羽倾是你派入山庄中,所以我那几个备位夫婿是你帮着捉了去,哼!况立商,你好本事。”
况羽倾在山路上飞奔,满脸焦急,他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重云寺外大片的妖红。突然他停下,一个身影就立在那正殿的台阶上。
况羽倾看着季烯心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眼,他抬脚都有些哆嗦,侧身而过,他看见微笑着死去的人坐在椅子上,就如很多次他见到那般。
“伯父。”况羽倾痛苦地闭上了眼。
“勾结叛逆挑唆起事,此人该死。”季烯心道。
“不,不,他没有想杀你。”
“他勾结姬以神几次算计,捉了我那几个备位夫婿不就是为了你能上位么?如今他也如愿,不死何待!”
“你!”况羽倾怒不可遏:“季烯心你好狠的心,我况家因你上百口人都死绝,你竟——”他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季烯心微微一笑:“从前我如何不知,但你们胆敢算计我必是如此下场。从没有什么婚约,只不过是你们想要这半宫权柄好为你况家报仇,哼,况羽倾,需知纵然天大仇怨,我的父亲必要死在我的手里。”她走过去,突然掐住况羽倾的脖子,“你况家的仇我自然报了,你况家的情我还你。”
况羽倾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双眼突然笑了,况家的情你还么,那我的情呢?季烯心你会后悔的。
雨后,季烯心离去了,况羽倾缓缓走出看着那片美艳的九媚花,良久手中燃起蓝色的光球砸了下去,红色的花瓣纷飞着铺满了寺庙,他转身跪下朝着那正殿内发誓:“伯父,她疯了,我发誓一定手刃仇人重振况家,谁也休想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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