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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养在了庄子上。"晚娘猛地抬起眼,眼底似有血丝交错,用力强调:"没有丢,我跟你爹爹没有把她丢了,虎毒不食子,那毕竟是你爹爹的亲生女儿,你爹爹怎么也是做不出丢弃自己亲身孩子的事情,只是也不好让我养着,我不知道她如果在我身边我会怎么对她,我也没办法做到当是她的母亲,送去庄子上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当然对我也好。"
"在我看来,那跟丢了没什么区别。"宁清洛冷笑,手指一松,掌下的织锦垂落,金线鲤鱼被揉皱了一半,死气沉沉地摊在桌上,像是一条被捞上岸的鱼,窒息而死。
在庄子上被婆子养大,就算是吃喝不愁又能怎么样?
庄子上自由有所限制,也不知道庄子上的人对她好不好,更别提什么母亲的疼爱父亲的呵护了。
里外里等于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甚至近乎刻毒。
眼前的女人明明对自己并不差。
之前她只不过是吃东西吃的肚子痛,晚娘就心疼的连夜守着她,还给她揉肚子的。
就像是之前那段时间她身体不好,也是晚娘亲手熬了药,一滴一滴喂她……
可此刻,她却觉得胸口翻涌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只想撕开那张永远温婉端庄的面具,看看里面藏着多少虚情假意。
晚娘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她是晚娘的亲生女儿,若她不是晚娘的女儿,晚娘压根不会理会她的,就是那个孩子,因为不是亲生的,就算是被算计,被调换,就算是亏欠着对不住着,还是狠心的把那么点的孩子送去了庄子上。
宁尚书也是一样,如果她不是晚娘的孩子,那么宁尚书会怎么对待她?压根就不会把她当回事吧。
毕竟宁尚书对待自己的儿子们,也是不冷不热的。
"就算母亲对我不怎么好,但也是好吃好喝供着,身份上的优待跟父亲的疼爱,从小的培养一样不缺,就算是母爱上有所亏欠,但总归还是有的。"宁清洛一字一句,像是刀刃刮着骨头:"你们让母亲好好的养着你们的孩子,却把母亲的孩子丢在庄子上自生自灭?你们好大的良心。"
晚娘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肩膀微微佝偻,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压垮了。
她的嘴唇翕动,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我没有……没有让她自生自灭……也是找了人好生养着的……"
"好生养着?"宁清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你们可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猛地起身,衣袖带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泼在织金地毯上,迅速洇开成一片深褐色的水渍,像是一块丑陋的伤疤。
"你们有问过她哪怕一句话吗?有关心过她吗?"
宁清洛声音渐高,像是沸腾的水,滚烫得近乎嘶哑。
"她不是你的孩子,我能理解你不闻不问,可她是父亲的女儿啊,父亲怎么也能如此狠心?"宁清洛的手指死死按在桌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父亲可有看过她吗?可有给过她一件衣裳,一块点心吗?"
话到此处,宁清洛忽觉喉间哽住,像是被人硬塞了一把粗粝的沙子,疼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宁清洛深吸一口气,却吸进满口雨夜的潮湿,寒意直透胸膛。
晚娘终于崩溃了。
她的眼泪汹涌落下,打湿了衣襟,可她竟像是毫无知觉,只是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那帕子已经旧了,边角绣着的并蒂莲褪了色,边缘微微发黄。
她将帕子捧在掌心,轻轻摩挲着那对模糊的花,半晌,才轻声道:"我……我不敢去看她……每次梦见她,我都怕得要死……我怕她恨我……我怕我……会疯……"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风中飘散的絮语。
晚娘突然扑上来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宁清洛只觉得呼吸一滞,鼻尖撞进檀香的清幽。
那香气沉沉的,带着体温的暖意,像是她年幼时被拥在怀里哄睡的夜晚。
"清儿……我的清儿……"晚娘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仿佛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泪水滚烫地砸进宁清洛颈间,烫得她浑身一颤。
"娘亲……日日都在悔……"
"你不要这样,你抱的我穿不过气了……"宁清洛猛地挣扎,指甲狠狠划过晚娘的臂膀,素白的衣袖下登时浮现几道狰狞红痕。
晚娘疼得颤了一下,却仍旧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攥住最后一根浮木。
珠钗松动,叮铃咣当散落一地。
金翅蝴蝶钗在青石地面跌断了翅,翠珠子滴溜溜滚进暗处,像是她再也拢不住的理智。
"你们凭什么……"宁清洛的声音几乎撕裂在风雪里:"凭什么这么对我?又凭什么这么对母亲和那孩子?"她浑身发抖,像是一株被风撕扯的枯竹,恨不得将心头的怒火全部烧尽。
晚娘的唇色褪得惨白,喉间发出微弱的气音:"当时情势所迫……"
啪!
宁清洛猛地站起来,广袖带翻了几案上的珐琅香炉,灰烬扬了满地,像是散了一场荒唐的梦。
"情势所迫就能挽回你们的良心吗?"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眼眶却烫得生疼:"我宁可我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哪怕是外室女,我也甘愿!"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近乎尖叫:"宁家嫡女的身份,我根本不稀罕!你到底明不明白?!能在母亲的疼爱里长大,比这些虚名都重要!可我呢?我如今所得的一切,全是偷抢别人的!"
"清儿……"晚娘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眼角红得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泪水蜿蜒而下,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这时候,小翠端着漆盘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气氛凝滞,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盘上搁着一碗新熬的杏仁酪,热气袅袅升腾,甜香悄悄盈满了屋子。
晚娘勉强稳了稳声息,颤着手接过:"给你熬的甜汤……听你爹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她捧着瓷碗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生怕这唯一的联系也要破碎。
宁清洛看着那碗杏仁酪,碗沿上浮着细细的奶皮,糖霜撒得均匀,是照着儿时她最喜欢的口味做的。
"我没胃口。"她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径直转身:"我回兰院了。"
晚娘猛地跨出一步,攥住她的袖子,指甲几乎陷入布料里:"清儿!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砸在两人交缠的衣袖上:"我跟你爹爹……是真的竭尽所能……只盼你能得到最好的啊!"
宁清洛冷笑,狠狠甩开她的手:"为了我?那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算什么?牺牲品吗?"
晚娘踉跄了一步,嗓音几乎崩溃:"谢嫣那般对待你……真的不是我们预料的……我们只想着你能平安顺遂……哪怕日后报应全落到我们身上……也心甘情愿……"
宁清洛盯着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苍凉极了。
"报应?"宁清洛的声音轻得像雪落:"你们早该知道,最大的报应,就是让我知道了真相。"
说罢,她甩开晚娘,径直踏入风雪之中。
那碗杏仁酪还在桌上静静冒着热气,无人问津,逐渐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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