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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章 豪族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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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不器等人回来的时候天刚黑。

    一群男人勾肩搭背,对视的时候时不时的嘿嘿一笑,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望着他们那虚浮的脚步……

    昉昉狠狠的啐了一口。

    还好自家少爷对小肥管得严。

    若是小肥也跟着这群人一起混,陈婶婶要是知道了,她能拎着刀把小肥砍死。

    小肥都活不成了。

    余令难得没有去清点人数。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对着鸟铳发呆。

    看看,摸摸,拿着毛巾细细地擦拭着,然后嘿嘿的傻笑着。

    此刻余令的思绪已经飘远。

    脑海里,穿着汉服的大明军人拿着枪,在落日的余晖下走出战场。

    把手中的鸟铳放到一边,然后挽起衣袖拿起笔。

    “军中有猛将,号守心,善使雷火长短铳,手持双铳,闭目微瞄,连发哒哒哒,虏首坠,余皆惊走……”

    这场景,余令是怎么想都觉得激动。

    可余令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瞎想罢了。

    鸟铳的装填速度较慢太慢了,如果敌人骑着战马迅速逼近……

    又恰好在装填弹药那就完蛋。

    不过余令并不沮丧,这个有了,只要用心研究迟早会有解决的办法。

    饭都是一口口的吃,这个着急不来。

    只要支持它,它一定会变成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

    回到长安自己就把那些匠户集中起来。

    余令就不信了,给他们最好的待遇,什么都不干,专心研究这个。

    不信这件事干不成。

    在把箱子落锁之后余令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日子余令不打算出去。

    他要把他知道的全部写给小老虎。

    既然来到这里……

    不做点什么余令觉得不甘心。

    万历真的很老了,脸上的老人斑一块接着一块,整个人身上被暮气环绕着。

    他这身体真不是长久之相。

    自己如今和阉党已经绑在一起了。

    如今万历还在,自己又成了同知,听小老虎说皇帝并未打算安排知府。

    余令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时机。

    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一个人能改变得了的。

    熊廷弼就是一个例子,想干实事,别人却偏偏不让他干。

    余令想了很久。

    既然改不了,那自己就试着去改变一下长安,利用万历活着的这段时间,自己试着去拼一把。

    提起笔,余令开始给小老虎写信。

    喜庆的节日结束,柴米油盐还是得去挣,长安也如京城那般热闹了起来。

    余家煤铺子也开了门,幡子高高竖立了起来。

    李辅臣望着自己身上崭新的棉衣和鞋子,摸着过年余老爷给的二两银子的压岁钱,忍不住望向了长安。

    他还是想去赌一把。

    昨日想了一夜,心痒痒了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今早起来,过了那个劲,李辅臣觉得自己突然不想赌了。

    他找到了一个比赌更有意思的东西。

    李辅臣想拼一把的心和余令一样,一直都没停止过。

    在余家过年的这几日,他终于体会到了不给人当狗的滋味。

    虽然在余家也要干活。

    余家人上上下下,无论是余老爷子,还是闷闷,还是那行事雷厉风行的厨娘婶婶,待人都是平等的。

    从未把人当狗一样来看待。

    就连做事总是出乎意料的肖五在过年的时候都能上桌吃饭。

    渴了自己敢去厨房用水瓢舀水喝。

    在李家,仆役吃饭的碗筷都是单独的,水缸自己也是单独的。

    你敢进厨房舀水喝,腿是真的给你打断。

    奴仆不受信任,主家总觉得奴仆会下药毒死他。

    虽然肖五喝凉水也会被骂,但这确实是他自己活该。

    余家的家规是所有人必须喝凉开水。

    如果觉得寡淡可以去喝茶水,决不许喝生水。

    这几日李辅臣看的很清楚。

    如今的余家所有人的心都是齐的,都是往上长的,都在使劲盼着这个家好。

    李辅臣看到了豪族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今日的余家又忙了起来。

    蜀中的客人来了。

    庞大的队伍,堆成山的蜀锦,金银财物那就不说了,整整四箱烙着印的小黄鱼。

    这是秦、马两家给余员外的接年礼。

    除了金银这些俗物,还有二十多人一来就磕头,磕完了头就进屋。

    再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是余家人了。

    这二十多人个子虽然都不高,有男有女,但身上的那股劲,那看人的眼神,就和别人不一样。

    比那肖五爷还横。

    李辅臣愣住了,他知道这是通家之好的大情义,送金银可以说是正常来往。

    送武士为家仆,这情义可就不一般了。

    “辅臣,辅臣……”

    见厨娘婶婶在喊自己,李辅臣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大声回道:

    “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给,这是十两银子,你去后院牵驴,带着肖五一起进城,去买米,他们蜀中来的,吃米吃的多些!”

    “好!”

    肖五听到厨娘婶管他叫肖五,立马就不愿意了,冲了过来,然后又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大声道:

    “我叫肖五爷!”

    厨娘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放在围裙上擦拭,然后慢慢的朝着肖五走去。

    在这一瞬间,威压如同暴雨来临时的那黑云。

    “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肖五,你叫什么!”

    肖五咽了咽口水突然道:

    “肖五,肖五,我叫肖五!”

    肖五跑了,一旁的小宝松了口气,太恐怖了,刚才实在太恐怖了。

    娘要打人的时候都会这么笑。

    然后按住就往死里打。

    望着肖五消失不见,厨娘脸上的笑也随即消失,低头见儿子小宝在给秀才猫抓痒,眯着眼轻声道:

    “宝,闷闷姐姐教你的字你今天写了嘛?”

    余小宝拔腿就跑,没有丝毫的犹豫,更别说回答的勇气了。

    哪怕说写了,娘一定会说,写了就不会再巩固一遍嘛?

    在娘的眼里,你回答完成或是没完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说什么你得做。

    李辅臣望着这一家子,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把银子揣到怀里,从后院赶出驴车,然后朝着城里走去。

    直至今日,李辅臣觉得晋中的人已经忘了他。

    他多么希望那里的人彻底忘掉他。

    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呆在长安,利用自己的口才和脑子活出一个人样来。

    驴车朝着大慈恩寺走去。

    大慈恩寺前面的市集开了,这里有卖米的,李辅臣想先来这里问问价,然后再去城里问问价。

    哪个便宜买哪个!

    节日结束,已经开市了,大慈恩寺的人反而更多了。

    苦行小和尚踮着脚擦拭着山门的顶梁大柱子,这个柱子是去年年底才换的。

    因为是整木,阴干的时间是最长的。

    师叔说这是门面,需要保护好。

    抬起头拧麻布的时候看到了李辅臣,看到了把手伸到裤腰里的肖五,苦行小和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辅臣施主!”

    李辅臣笑了笑,从怀里掏出过年余老爷子给的压岁钱,深吸一口气之后,郑重地交到苦行手里。

    苦行不解道:“这是?”

    “帮我存着!”

    “你身上有洞?”

    李辅臣深吸一口气,他觉得他来长安之后见到的这些人怪的很。

    一个个说话嗓门贼大不说,说话还賊冲。

    “我是怕我忍不住花了!”

    苦行明白了,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给我吧!”

    李辅臣看了一眼身后的肖五,红着脸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佛有"四谛",即苦、集、灭、道,诸行无常。

    故色非女色男色,空也非虚无乌有,色可以为你经历的一切!”

    李辅臣跑了,他不想听佛法,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

    见李辅臣跑了,苦行嘿嘿一笑。

    他哪里懂什么大乘佛教,这都是他在书上看到的,恰好是他今日的课业而已。

    小和尚又去忙碌了。

    京城众人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然后再细细地想有没有遗漏的。

    在写完信之后余令便开始走亲访友。

    苏家必须要去,人苏家一直都很不错,没有自恃门楣用鼻孔看人。

    光是这一点都比好多家强。

    “我今年就不跑了,出去一趟之后我发现还是家里好,我爹说女真狗今年要立国,我准备好好地学武了……”

    “你回长安之后记得跟我写信,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记得找我,在京城这块我说话还算可以的。”

    苏怀瑾很啰嗦。

    作为和余令一起拼过命的人,他和余令之间感情亲近中又带着信任。

    所以他这么啰嗦不是客套话。

    在苏家吃完晌午饭,余令就准备去下一家。

    下一家就是吴墨阳他家。

    作为挨打专业户,余令不知道这次去了,他是不是也跟谭伯长一样跪在院子里。

    余令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那些扫街御史正事不干,好好的一个纠察不法之事官职硬是被他们干成了密探一样。

    有这爱好还不如去锦衣卫。

    余令本打算走完相熟的这几家就算了。

    待知道自己被御史盯上了之后余令决定不能这么轻易的算了。

    在走完相熟的几家之后余令拎着精美的礼物去了钱府。

    礼物看着很大,也很精美,这些精美的盒子里其实都是糕点。

    钱谦益不喜欢余令,因为余令是阉党。

    可余令都上门来了他又不好意思将人拒之门外,只能迎了进去。

    眼看着到了饭点了,余令还不走,钱谦益只能出于礼节性邀请余令一起来吃个饭。

    本以为余令要走。

    结果……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既然钱大人盛情相邀,我只能从命了!”

    等余令从钱谦益家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觉得事情大了。

    锦衣卫,东厂,太监,东林,这余令到底是哪派的人?

    余令笑着拍了拍跟了自己几天的御史肩膀,笑道:

    “我和钱大人相见恨晚,其实我们都是东厂的人!”

    御史闻言,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样。

    天黑了,钱谦益愤怒的拍着桌子:

    “狗屁,都是狗屁,谁跟他相见恨晚,是他赖着不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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