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再见，朋友

    从昂热的视角看来，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这个男人，在二十世纪初就丢失了一切，在此之后的人生，都是为了复仇奔走。

    他没有缺点，没有缺陷，为了让自己不会受到任何情绪阻碍，他甚至百年来都没有试过真的和某位女性联结。

    因为他知道，在复仇完成之前，他无法将任何情感寄托于他人，一旦那么做，那就是对他自己的阻碍，也是对那个女孩的羞辱。

    而当复仇完成之后

    他会【死】的。

    即便没有任何人杀死自己。

    昂热也会亲手将自己殉葬。

    ——————意识到自己体内存在着李雾月的【茧】这件事，是夏之哀悼事件的一年后。

    那时候的昂热基本将伤疗养完毕了，他从医院走出，下定决心要继承梅涅克的意志，将混血种带领向胜利，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游历各国，为的是收集龙相关的资料，也是为了到处学习战斗需要的技术，收集卡塞尔学院所需要的人脉。

    就如同庞贝所知晓的那样，昂热也曾经陷入低谷。

    但，缺乏资金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他对自身的【异变】有所察觉。

    他的血开始对龙类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他的时间零开始变得比夏之哀悼事件之前要强大无数。

    他开始感觉不到身体的疲倦。

    他最初以为只是龙血导致的问题，但很快，他就开始在梦中遇到了和老唐一样的问题。

    他开始【读】到那个龙王，李雾月的记忆。

    骤降的雨天，它的诞生。

    与【那个人】相伴的千年。

    龙类内部的厮杀。

    记忆在脑海中回旋摇荡，昂热又是何等聪明之人，很快，他就从那场夏之哀悼事件之中的各种违和点意识到了【自己体内有龙王茧】。

    自己的体内，就是自己的仇人。

    昂热甚至最初产生过将自己杀死的想法。

    但是————虽然很突然，但此刻忽然的提问。

    说起来。

    【龙王是双生子】这件事，是谁发现的？

    毕竟一直到讨伐诺顿之前，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学生’，也就只有高层知道，那就说明这份隐秘并非传承下来的，而是‘不确定’或者‘至少是不被教科书允许记载’的消息。

    那到底是谁发现了？

    从目前的故事脉络不难看出——

    是昂热。

    昂热在李雾月的记忆中看到了‘双生子’的概念。

    所以他没有杀死李雾月。

    这个为仇恨而奔走的老人所选择的，是更为残酷的修罗之道。

    【他要利用李雾月给予自己的这份力量，情报，去将所有龙族杀尽】

    【而自己的死亡，就等在那之后】

    将自己血海深仇的仇敌留在体内，只为了杀死其他仇人。

    这种比卧薪尝胆还要更加苦辣，沉重的行动，却被昂热采纳。

    说到底，不奇怪吗？

    明明四大君主依次复活，但是却几乎没有持有爵位的次代种来迎接他们，那些次代种，到底都去了哪里？

    当然是有着‘李雾月’记忆，乃至于部分权能的昂热将他们杀死了。

    不奇怪吗？

    为什么只有【时间零】的老人能够百年内维持人类世界的和平，要知道，除了他和贝奥武夫外，整个世界的屠龙机关基本就是群卵蛋，甚至那时候，连卡塞尔这个卵蛋中的卵蛋组织都还没有！

    在这个混血种最为黑暗落魄的世代，昂热为什么能够以一己之力维持世界内侧的平和。

    事情如今得到揭晓。

    昂热一直都知道自己体内有李雾月的茧。

    而与此同时，外人却无从得知。

    李雾月选择昂热作为自己的‘人柱’这件事，大概是在濒死状态下的无奈之举，毕竟在那个瞬间，他唯一有可能保全性命的存在就是昂热，这个操作太过于临时，以致于李雾月与至今为止所有的龙王都不同的状态下被‘封印’。

    也可以说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在这百年间，他从未醒过。

    昂热以自身为实验材料，让弗拉梅尔进行过多种‘不人道’的实验，以此来确定自己可以使用何种层次的血统以及力量。

    哪怕在路明非等人面前，他也尽可能藏拙。

    但也因为李雾月的沉睡，在和庞贝第一次见面时，昂热也的的确确没有认出对方。

    之后，通过多方取证，昂热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友背叛了自己。

    自己的体内住着仇人，而自己的好友，亦然是自己最憎恶的龙种。

    这种现实几乎击垮了老人————————

    吗？

    不，恰恰相反。

    如果说庞贝因为念及旧情而没有夺走昂热的性命，甚至为此感到恍惚，那么昂热就是在确定了庞贝是龙的几乎瞬间，决定好了之后的计划。

    利用李雾月同为天空与风之王掌握【风】之权能的特性假装自己被控制，并且在庞贝展现出所有手牌，确定能够将其杀死，在其最为掉以轻心的瞬间，由自己动手。

    所以从‘被庞贝偷袭击败’开始的一切，都在昂热的计划之中。

    即便这个计划中，可能路明非等人会有危险，他也决定执行，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而路明非，他可爱的，最最最喜欢的学生，屠龙的‘道具’，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躲避了密党的追捕，又将贝奥武夫挫败，战胜了避风港，躲避了天谴，来到他的身边，甚至将几乎没放水的状态下的自己战至持平，并且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

    【活用身边的一切】

    那是昂热给路明非上的第一堂课。

    以战斗交心，这对师徒才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

    路明非将战斗交给昂热。

    终于——抵达现在。

    为复仇而活的死神，终究将刀刃刺入仇敌体内。

    然后，是现在。

    【炼金矩阵.青铜炼狱】

    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领域，成型。

    这是由炼金术王者留下的杰作，是以漫长的时间换取一瞬效果的【必杀】。

    七把刀刃的伤口之中喷涌出金色的血液，旋即金属的牢笼死死地束缚了庞贝的动作，看不见的力量之钳挤压着庞贝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到了这一步，即便庞贝抛弃作为‘人’的根源转而凝聚龙的肉体，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死亡已经在他最为傲慢的那一刻将其带下冥河。

    “！————————”

    男人痉挛着嘶吼着颤抖着，全身上下血液都在溢出。

    抬头看见的，是自己的‘朋友’。

    “嘿昂热。”

    一方俯瞰一方仰视，昂热巨大的骨翼张开于背后。

    “我有说过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是吗。”

    昂热以翼和身组成巨大的十字，金色瞳孔中闪烁着君王之罚的冷酷，淡淡道。

    “那你选错人了。”

    他一脚踩在庞贝脑袋上，然后，猛地抽出斩马刀。

    血液飙射至人高，但昂热面不改色。

    “再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