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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兴元年,二月初一
百官们早早起来准备前往嘉德殿上朝,却被等在嘉德门外的黄门冗从高望通知,天子今日身体有恙,辍朝了。
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的卢植微微蹙眉道:“丁黄门,天子何疾,太医署是否诊治过?”
其余百官也都纷纷围住了高望,尤其是将女儿嫁给了天子的几位重臣。
若是这样一位有望中兴大汉的新君突然身患重疾夭折了,那这乐子可就大了。
高望自然是要将天子的病情告知百官的,以免百官产生些无端的联想。
“太傅勿忧,太医丞张仲景诊治过了,天子只是昨日清晨舞戟锻体后出了一身汗,恰逢倒春寒,奴婢们照顾不周,让天子染了风寒,流了些涕水罢了。”高望略作迟疑,补充道,“是太上皇后听闻后要求天子静养直至病愈,故而天子才不得不辍朝。”
“原来如此,那应当是无大碍了。”卢植微微颔首,转过身面向百官,道,“既如此,百官且各归署衙,老夫前去探望天子。”
作为百官之首的卢植自然是有这个权力代天子遣散百官的,而天子似乎也早有所预料,高望回道:“天子有口谕,若是太傅欲探病可径直前去探望。”
不多时,卢植重新坐上马车,却见高望骑着马引领着卢植的车驾,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并没有继续向西前往汉兴宫,而是转而进入复道走上了前往北宫的道路。
若非来人是高望,是天子从小侍奉在身旁的内侍,绝对的心腹,否则卢植定然要怀疑是不是北宫那位太上皇准备宫变重新夺权了。
“太傅去了便知晓了。”
高望领着卢植的车驾进入北宫,又向北一路行驶,直至芳林园中,随后步行至天渊池附近。
天渊池是一座人工挖凿而成的巨型湖泊,连接着雒阳城北边的阳水,卢植随着一众右武卫营军士登上一艘游船,上了天渊池中心的那座钓台殿。
果不其然,在卢植刚开始听说天子生病就大致猜测到了。
对这个弟子的脾性他实在是太了解了,虽说不至于一撅腚就知道那什么,但这位弟子绝对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这次的大朝会又没有什么重要的议题,举行大朝会无非又是听一群人弹劾田芬和他们这群有教导太子礼法责任的臣子,所以听说天子染疾辍朝他就大致猜到了情况。
瞧,不仅没病,还带着几位妃嫔在这儿垂钓呢。
“卢师,没事儿你就先回吧,朕也难得歇几日。”
刘辩远远地看见了自家老师,也不见外,让一众妃嫔拜见了卢植后便让卢植回尚书台办公去了。
他和妃嫔们在这儿难得游玩一会儿芳林园,卢植见到自己没病就可以走了。
否则他这个天子不在,卢植这个太傅也不在,这么多公务谁来处置?
卢植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安慰着自己。
他是天子,打不得,打不得,万万打不得!
但退一步越想越气的卢植一怒之下,猛地踏步走上前,就在刘辩差点喊许褚护驾的时候,卢植却是抄起装着天子垂钓战利品的水桶就走,临了还留下了一句“竖子”就跳上了游船让船夫立刻开船。
当卢植回到尚书台后,一众尚书台官员们看见太傅拿着一只装着六条鲤鱼的水桶回来,都不由为太傅与天子的情谊而艳羡。
天子病了,太傅去探望,天子就赏赐了六条肥美的鲤鱼。
虽不是什么厚赐,但越是赏赐这种寻常的物件,反而越能说明天子和卢植的亲密,完全不拿太傅当外人。
不过也许是因为天子生病的缘故,哪怕获赐六条肥美的鲤鱼,太傅的心情也很糟糕,大清早一来就接连训斥了好几名尚书侍郎,就连刘焉、崔烈和刘陶都被卢植今天的攻击性吓了一跳。
如今的尚书台,随着崔烈这位录尚书事的司空上任,愈发搅动了尚书台的这摊浑水,加剧了尚书台三足鼎立的局面。
卢植这位太傅虽是百官之首,又有录尚书事的权力,却也不能越过刘陶这位尚书令办事,还有同样录尚书事的司徒刘焉和司空崔烈限制,而刘陶虽然有主场优势,但也受到了卢植和刘焉、崔烈的限制无法随心所欲。
太傅、三公、尚书令,这三方势力在尚书台争斗不断。
不过还好,这些人都是识大体的,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顶多是在部分事务上政见不合。
这种争论许久都不能拿定主意的事务,最后会上报至刘辩这个裁判这儿。
由侍中寺参谋后,刘辩再根据尚书台和侍中寺的多方建议作出决策,根本不可能出现某一位有录尚书事官员集权的可能。
又过了五日,天子的“病”便“痊愈”了。
“痊愈”后的刘辩反倒是有些怀念批阅奏疏的日子了,一连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奏疏,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准备前往各台阁、署衙巡视一遭。
尚书台还是那副老样子,多添了许多新晋的尚书郎,人人都是一副忙碌的模样,也没了什么士人的风范而是一路小跑着。
御史台这边倒是清闲许多,毕竟御史们也不可能没事就弹劾别人,只有等到发生的时候才能弹劾。
三公署刘辩就没去了,太尉公杨赐卧病在床,刘焉和崔烈这俩都窝在尚书台,也没有去三公署的必要。
而比邻三公署的九卿署刘辩倒是认认真真地逛了一圈,少府丞陈琳、执金吾丞牵招、大司农丞张纮都是他的故太子府府僚,自然是要多加巡视的。
一进入九卿署,里面的官吏就给刘辩一种风风火火的感觉,匆匆行礼后就离去了,甚至有些无礼了,但刘辩却并不怪罪。
九卿署的年轻人格外多,九卿署衙官吏的平均年龄估摸着较之以往都降低了不少。
刘辩很喜欢任用年轻人为官,初入朝堂的年轻人有着老臣们所没有的热情,心中也还有着中兴大汉的理想。
除了中军的将校和外放的郡守们,光是在京师雒阳的,就有御史中丞张昭、谒者仆射简雍、少府丞陈琳、执金吾丞牵招、大司农丞张纮,还有故太子府的诸多书佐属吏被安插至尚书台和九卿署之中。
而过往在太子府习惯了高速运转的行政效率,自然而然也将习惯带入了朝堂的各个署衙台阁之中。
如今的朝堂虽然也有卢植、刘焉、荀爽、郑玄和蔡邕这些尽心办公的老臣,但更多的朝臣却是有些惰政了,或者说是被官场的风气所影响,逐渐变得陈腐。
虽说在刘辩的搅动和疏通下,这潭死水渐渐活动了起来,但依旧充满了陈腐的气息。
新朝必须有新气象,而诸多年轻的故太子府府僚和书佐属吏就是注入进朝堂的一瓢瓢活水,而这些人又收了许多年轻的属吏,为这座朝堂注入了更多的活力。
年轻人们的活力是会影响老臣的,不过能被这股活力感染后主动加入的老臣并不多,更多的是被裹挟着加入的。
一桩庶务刚到手,比如天子要降低食盐价格,命令被下达到尚书台的民曹和大司农府,那么首先要有人去详细调查各地的食盐价格,将原本各地混乱的食盐价格确认,然后再确认各地当前食盐生产的成本,再商讨应当盈利多少,最终确认降低到什么价格最合适。
最后由平准令确认好一个合适的价格,上报给大司农,大司农曹嵩再与接替张喜的新任民曹尚书冯芳商讨得出结果。
然后大司农丞陈琳就迅速与负责调控物价的平准令、平准丞讨论出一个各地探查食盐价格的计划,由大司农署的佐吏就骑着快马,按照至少日行三百里以几乎要把大腿磨烂的速度出发,在调查完食盐成本价以及售价后只是在伤口敷了药缠上绷带,再垫上一块软垫便急匆匆回到雒阳的大司农署。
原本按照以往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流程,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市场调研由近及远的各郡食盐成本和售价被一封封送至民曹和大司农署衙手中,只差民曹尚书和大司农两方的最终拍板即可。
直到凉州西部和益州南部以及幽州的奏报都到了,民曹和大司农署衙这边才开始惊愕于这些佐吏的效率和速度。
曹嵩是真的忙坏了,天子一心提高各地生产力,又是盐铁官营,又是兴修水利,又是将凉州、并州两场大战所得到的的牛分到各郡县供百姓免费租借耕田,一边赚钱又一边花钱,曹嵩都快忙晕乎了,整个人都暴瘦了下来,再不复昔日那般肥胖。
随后曹嵩听张纮禀报了两句,就摆了摆手就放权给张纮这位大司农丞操办,并且还将一大堆事务都放权给张纮,几乎将半个大司农的权力都给予了他。
而冯芳这边却是真没上心。
按照过往的流程,冯芳觉得他只需要慢悠悠地饮下一盏炒茶,再吃两块糕点,随意翻开几份调研奏报,寻思着一天看一封应该刚好在三个月左右,这些大司农署的佐吏才能完成全国各郡的调研奏报。
但当冯芳才看到第二十五本的时候,刚喝完茶水吃完糕点,手中的糕点碎末还粘在手指上未及清理,就听大司农丞张纮说大司农署的平准令甄逸带着一众佐吏们竟然已将一应事务办妥了,而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剩余八十个郡的调研奏报。
如这般情况比比皆是,这些老臣们也是要脸的,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顶着年轻人们那从惊疑变得嫌弃,甚至是略带鄙夷的目光,他们也扛不住了。
拉不下脸继续磨洋工的老臣们,被这股风气裹挟着卷了起来,冯芳硬是熬了两个晚上看完了剩余八十封调研奏报,才算勉强挽回了自己这位新任民曹尚书在朝中的形象。
当中央朝廷都卷起来了,地方州郡县的官吏们可就苦了。
这些时日负责管控地方食盐价格以及兴修水利的民曹尚书冯芳甚至要求吏曹尚书梁鹄,将几个郡的郡守年度评价上打差评,理由是惰政。
刘辩估摸着,就这么下去,再过几个月整个大汉帝国从中央朝廷到地方州郡县乃至乡亭里,都会被迫卷起来。
而当朝廷上下都一起卷起来以后,那么行政效率也会迎来一场全面的提升。
天子很高兴这种新的朝堂风气,并表示这才是新朝该有的新气象,于是为了促进朝臣们的行政效率提升,决定设立官署食堂。
先前因为考虑到迁居至汉兴宫后,距离尚书台和兰台的距离远了些,因此刘辩便索性令高望清理出南宫东侧距离苍龙阙门最近的那两座殿宇,内部构架稍作修建改造,拆几扇木门,便可将之空出来供尚书台和兰台的御史们办公。
而因为不在兰台办公了,兰台也就重新恢复了御史台之名。
位于宫禁内办公的尚书台、御史台与三公九卿署仅仅隔着一座苍龙阙门。
刘辩令太官令在宫门外的位置设立一座官营食堂,从每位官员的月俸里扣除一石禄米作为伙食费,由食堂每日饮食。
此前的大汉并没有负责过官员们的饮食,都是到点了以后官员们下值回家里吃饭,或是就近在食肆里用餐,但有些人住得远,一来一去就耽搁了时间,哪怕是中午给官员们安排了休息时间,也往往得不到足够的时间休息,全都耗费在路上了。
起初不少官员对于天子搞什么食堂是有些反感的,尤其是俸禄最低的那些秩百石的佐吏,每月月俸800钱,谷4石8斗,对于百石的官员们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
不过当食堂中尽是宫中御厨烹制的菜肴之时,那些许怨念也就不复存在了。
吃的饭食都是精米,还有诸多肉食、鱼鲜和蔬菜,也有来自大汉十三州的各色菜肴,供本就来自五湖四海的官吏们享用许久未曾品尝到的家乡菜肴。
虽说是大锅饭,因此没有宫廷宴会上烹制的那般精美,但天子令御厨们烹制的乃是炒菜!
产量稀少的炒茶所用薄铁锅,配合精制的动物脂肪油所烹制的炒菜!
大锅炒菜的速度很快,出餐效率极高,几百人、几千人对于御厨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但即便是大锅饭,这种史无前例的烹饪手法也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就连三世三公之家的新任河南尹杨彪都表示“此味竟是人间所有”。
除了精美的味道外,食堂用餐不限量,就是如典韦那般一人吃个五、六人份都无妨,饭后还有美味的水果与炒茶,只要不浪费即可。
官员们的早中晚三餐都可以在食堂用餐,早晨有新鲜的牛乳、羊乳和鸡蛋,配着各色早膳,下午的时候还能领到一份糕点和茶水,加班的官员还能享用精美的夜宵。
此外刘辩还为所有官员制定了差旅补贴,比如上个月前往大汉105个郡探查食盐售价和成本的佐吏们,都得到了与他们出行距离、区域相对应的奖金和与之匹配的休沐假期。
至于这些佐吏因为骑马而磨破大腿的医疗费则是没有,在刘辩之前的大汉就已经允许官员们前往太医署自行看病的。
若是不方便前往的还可令家仆请求太医署派侍医外出问诊,不用支付任何诊金和药钱,药材皆是从太医署的仓库里出,太医署的侍医还会定期外出为病人复诊。
同时,天子要求京中各台阁、署衙进行不记名投票,根据本署衙内记录的每个人每个月处理的事务总数,以及本署衙内部投票情况,进行综合评分,由天子和各署衙负责人共同评选出每个月、每一季度乃至每一年的“优秀官员”和“优秀吏员”。
如果是佐吏,一年内若是能得到三次“月度优秀吏员”的称号,就能在明年初的时候升一级官秩,从秩百石的佐吏提升至本署衙内的秩比二百石级别,或是升两级官秩外放,前往某个下县担任县丞或县尉。
若是能得到一次“季度优秀吏员”称号,则在本署衙内升两级官秩,或是升三级官秩外放,在前往某个中县担任县丞或县尉和前往某个下县的县长中进行二选一。
若是能得到一次“年度优秀吏员”称号,则是在本署衙内升三级官秩,直接转正成为郎官,或是升四级官秩外放,在前往某个上县担任县丞或县尉和前往某个中县的县长中进行二选一。
而正式的官员则是根据现在的官秩,有着另一套配套的升迁体制,若是一年内一次都没有获得过“月度优秀官吏”的官员,则是不能进入年末的升迁名单考虑范畴之中。
一系列的配套福利砸下去,原本其实是对于近一个多月来疯狂内卷的高强度办公有些怨言的老臣们,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与年轻的官吏们一同觉得疲劳消散了大半。
而当那套新颖的升迁体制甩在百官们脸上的时候,年轻的官吏们都觉得这精美的炒菜看上去有些食之无味!
看着对这些美味的炒菜都如同牛嚼牡丹般的年轻官吏,狼吞虎咽地用完就急匆匆赶回署衙办公,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然后第二日,食堂就推出了打包服务,食堂提供食盒与餐具,留下署衙、职位和姓名,就能带着装着食物的食盒与餐具离去,会有专人前往各署衙回收用过的食盒与餐具。
看着这帮连吃饭都要打包回署衙边吃边干的年轻人,一众老臣们“感动”得差点都快哭出来了。
他们总觉得,天子早晚会在“优秀官员”和“优秀吏员”榜单外,再开一个“无能官员”和“无能吏员”的榜单。
从绣衣直指的奏报中听闻这件事的天子表示,还是你们更懂剥削……咳,人事制度的。
朕都不好意思搞出末尾淘汰制,你们却能想出来,看来朕还是太保守了。
翌日,允许各署衙在投票推选“优秀官员”和“优秀吏员”的时候,同时在写着他人名字的竹片上匿名弹劾惰政的官吏,而若是一年之内有两个月被弹劾且经查明惰政情况属实,明年初降官秩一级。
若是三年内有四个月被弹劾且经查明惰政情况属实,直接罢官夺职。
若一名官员有过三次因惰政而罢官夺职的履历,就会被计入吏曹的黑名单,大汉中央朝廷及地方州郡县都不会再录用此人。
若有录用的,无论是未能查明身份籍贯被骗,还是故意录用,任用他的官员年末考核评分降两级,也就是注定明年初被贬官。
徒留一众根本卷不过年轻人的老臣们在心中悲号。
别卷了,真的别再卷了!
(566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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