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饥饿

    “……我没有写过信。”

    “你总算来了。”

    还未等艾薇开口，瓦莱丽便忽然改口道。

    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了，艾薇仿佛从瓦莱丽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产生了两种思维，就和《带你了解100个黑暗生物》中所描述的附身如出一辙。

    “走，出去！”

    瓦莱丽有些失态，她眼神里满是怒意，右手猛然一挥，将桌上的羊皮书扫到了地上，一直滚落到艾薇的脚边。

    艾薇弯腰拾起地上的羊皮书，这显然是瓦莱丽故意为之，她的老师从不是一个会情绪失控的人，唯一的解释是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羊皮书上笔记便是老师留给她的线索。

    那个两个影子仿佛在此刻合二为一，都在警告她立刻离开这里。

    艾薇捧着羊皮书沿着原路返回，小贝拉摩依旧在酒窖的入口等待她，他听见了地牢里的咆哮，确认道，“她还活着么？”

    “活着。”

    “那就好。”

    进行了简单的确认后，他按动酒桶后方的开关，随着暗门的关闭，另一端的声音彻底被阻隔在了门背后。

    此时此刻，地牢里瓦莱丽犹如着了魔一般，她的身体以扭曲的方式被钉在了椅子上，两只胳膊被无形地力量向后拖拽着，烛火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阴影沿着她的脚踝一路向上，一只漆黑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脸上，几乎将她的整个脸都捏得变了形。

    “人类，你不听话。”

    阴影中传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你写过信，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没有。”

    瓦莱丽连开口都变得艰难，她分明看见阴影爬上了的右手，刹那间她便失去了对于右手的控制权，她的手缓缓移向了桌上的羽毛笔，将它拿起，在桌上飞快地写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密密麻麻字迹占据整张桌面。

    那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着，“瞧，这样一来你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在瓦莱丽的脑海浮现，那是某天半夜，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原本躺在床上的身体突然仰起，在双目紧闭的情况下翻身下床，她来到了桌前，从羊皮书上撕下一页白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这诡异的景象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完成了这一切的她走到牢房前，弯腰把写好的信件从栏杆的缝隙递了出去。

    监牢外空无一人，却有一双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捏住了信封，将其拽入了阴影之中。

    “人类，你还能喘气的唯一原因是他想让你活着。”

    耳边的声音说道，“但是如果你再给我添麻烦的话，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

    艾薇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把房门反锁，她坐到床上，点亮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提灯，映出了羊皮书上的字迹。

    根据范弗利特提供的时间，瓦莱丽老师是在一年前离开村子，只身前往了“红眼睛”们的领地，这意味着她在监牢里被关押了一年之久。

    这并不符合食尸鬼的作风，他们没有把瓦莱丽当成食物，也没有尝试转化她，反而还为她提供了良好的住宿环境……艾薇唯一想到的解释，便是贵妇人有求于她，她们达成了某种协定。

    在羊皮书中，艾薇第一次知道了贵妇人的名字。

    摩根娜-布拉克雷夫女士。

    布拉克雷夫家族的末代继承者，在亨利三世时期，布拉克雷夫家族曾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却因为与教会不对付遭到了迫害，家道中落后，布拉克雷夫的子嗣在帝都苟延残喘的生活着，直到摩根娜-布拉克雷夫出生的那一天。

    女婴的出生带来了一个预言，一位教会的高阶祭司在祷告时看见了由这个摩根娜带来的末日——那时的天空被黑暗所占据，已然陷入癫狂的人们来到大街上，啃食着彼此的血肉。

    这成为了压垮这一家族的最后一根稻草，家族的末代家主被教会认定为暗中进行邪神祭祀活动，在摩根娜刚刚满月时，她的父母便被尤里乌斯绑上了火刑架。

    她的父母在临死前用尽了最后的家产将摩根娜送出帝都，委托给一位朋友抚养。

    对此，瓦莱丽老师进行了相应的批注。

    她调查过布拉克雷夫家族的历史，站在她的角度来看，这更像是一场政治斗争托词，有传闻称布拉克雷夫家族为反教会的成员提供了活动场所，他们将自己的老宅提供给了那些人作为会议室使用。

    事情败露后，尤里乌斯的党羽们便想了个理由处死了摩根娜的父母。

    信仰邪神是一个万能的借口，教会能用它处死任何他们想要处死的人。

    瓦莱丽认为若想知道暗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必须查清布拉克雷夫家族与贝拉摩大公之间的恩怨，有种种证据指出贝拉摩大公就是摩根娜父母的朋友，他收养了摩根娜，让她换了个名字生活。

    摩根娜在暗炉城没遭过太多罪，在尤里乌斯执政时期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十多年后的某一天，一群猎魔人来到了暗炉城，他们正在调查一个诡异的食尸鬼伤人事件，他们认为这份委托涉及到的食尸鬼极为特殊，它们似乎保留了人类的思维，成群结队行动，在商道上布下陷阱，等待受害者上钩。

    在猎魔人到来前，已有多支商队遇袭。

    这群食尸鬼把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任何被啃咬过的尸体，它们将所有受害者转移到了自己的巢穴，将他们作为食物囤积起来。

    也就在那时，贝拉摩大公与其中一位猎魔人相爱了。

    然而摩根娜和她的相处并不顺利，从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彼此厌恶，随着贝拉摩与猎魔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矛盾终于爆发了。

    猎魔人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邪恶的气息，可尽管她用圣水与诸多驱魔道具在摩根娜身上进行了测试，也都没能检查出问题来，但是猎魔人坚持要求让摩根娜远离这个家庭，她认定摩根的存在会为贝拉摩家族带来厄运。

    无奈之下，贝拉摩大公决定将摩根娜送去交由自己的一位远房亲戚照顾，然而护送摩根娜离开暗炉城的车队却遭遇了变故——他们在商道上遭遇了食尸鬼的袭击，所有人都失去了踪迹，而当一个月后，猎魔人终于找到了这伙食尸鬼的下落时，他们在巢穴里发现了护卫的遗物。

    摩根娜早就沦为了食尸鬼的食物，这是猎魔人得出的结论。

    但实际上，那伙食尸鬼没有为难摩根娜，他们反而在见到她之后欣喜若狂，他们转化了摩根娜，并向她灌输了“家族”的概念，无论发生什么，家人之间都不能抛弃彼此，而贝拉摩大公的行为便是不可容忍的背叛。

    他们要为这个新成员复仇。

    闯进贝拉摩大公的家里，将他和那个猎魔人撕成碎片，这后来也成为了它们暴露的直接原因。

    瓦莱丽在羊皮书上记录得很详细，就像是亲自经历过那段往事一般。

    艾薇觉得这极有可能来源于摩根娜的口述。

    而故事就是在这个地方变得诡异了起来。

    因为食尸鬼从来都不具备转化他人的能力，这个概念通常只会发生在吸血鬼和狼人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进化”了的食尸鬼，而问题在于，是什么促使这群食尸鬼完成了进化？

    这成为了瓦莱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调查的方向。

    根据摩根娜的口述，她被家族的领袖抓取了巢穴，他们在转化时拿出了一个盆子，食尸鬼用它们增生出的利爪割开了一个商人的脖子，让它的血流入盆子里，然而当血液流入盆里时，却变成了漆黑的物质，看起来像是一场黑雾，当摩根娜凝视黑雾时，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将她笼罩。

    这让她立刻失去了理智，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商人的尸体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了一些碎骨，而她的味蕾涌现出了强烈的血腥味。

    黑雾里的存在便是一切的源头。

    瓦莱丽原本认为这又是邪神巴扎托斯的造物，毕竟如今这世上大多数黑暗生物都巴扎托斯和祂的信徒们制造出来的，然而这个想法在见到摩根娜之后，很快就被推翻了——巴扎托斯的信徒也在他们的食谱上。

    他们也从不与任何其他邪神的信徒打交道，因为那些邪神信徒在遇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几乎都会怪叫着朝她进攻。

    邪神的信徒们看起来很怕她，仿佛来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

    这也成为了瓦莱丽活下来的原因。

    摩根娜也想了解当时那个水盆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它创造了这个异常的空间，当她来到这里时，镜像的暗炉城就已经存在了，里面的市民变成了食尸鬼，瓦莱丽也无法用她所知道的理论来解释这个异常的空间。

    食尸鬼是人类转化而成的，按照猎魔人理论，这里至少死过上万人，还全都被转化成了食尸鬼。

    这显然不可能，自帝国建立以来，暗炉城从没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死亡。

    瓦莱丽在羊皮书倾向于认为这些食尸鬼是通过某种手段“孵化”出来的，她认为摩根娜-布拉克雷夫和她的子嗣并不是最大的威胁，真正的威胁是隐藏在迷雾更深处，转化了他们的存在。

    就连摩根娜也不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当然，她也从不打算离开这里。

    他们正在调查的存在有着近乎于邪神的特征，能够创造出一个如此广阔的污染区，它将整个暗炉城都笼罩于其中。

    『饥饿』。

    这是瓦莱丽为它取的名字。

    从摩根娜有限的描述中，似乎可以认为饥饿并不存在实体，它通常以阴影的形式出现，而在这个由它创造出的污染区里，它无处不在，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艾薇心中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如果给她写信的并不是瓦莱丽老师……

    那么“饥饿”的目标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她！

    艾薇几乎立刻联想到了伊森提到的异常，元素精灵在这里与他失去了联络，这在此之前从未发生过，不论直面老巴或是辛卡洛的时候，祂们都无法切断自然元素的存在。

    其中辛卡洛也提到自然元素是比旧神更古老的存在。

    而在所有元素精灵失联后，伊森掌握了一个奇怪的咒语。

    暗影箭。

    命名格式与火球术、寒冰箭相似，像是某个道途最基础的咒语，然而在此之前，不论学院或是占星公会都没有任何有关暗影元素记录。

    想到这里，艾薇一个激灵。

    不要使用暗影箭。

    她的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如果伊森还在屋子里，她一定会在翻阅完羊皮书的第一时间警告他。

    艾薇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法术更像是一个陷阱，她无法预料伊森在使用暗影箭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艾薇姐姐在吗？”

    从门外传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因为不久前这个叫做彼得的红眼食尸鬼盛情邀请伊森和他一起去参观他们建立的牧场。

    幸好，伊森及时回来了。

    艾薇翻身下床，光着脚小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她有很多话要对伊森说，这个地方要比他们想象中危险得多，而那个被瓦莱丽老师命名为“饥饿”的东西很可能是冲着他去的，它伪造了信件，只为了把伊森引来这里。

    然而下一刻，艾薇愣住了。

    门口只有彼得一人。

    她几乎脱口而出，“伊森人呢？”

    彼得踮起脚朝房间里张望了一番，“伊森先生不在么？我对他之前提到的美食俱乐部很感兴趣，正想找他聊一聊呢。”

    “你刚才……在什么地方？”

    艾薇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

    “我？”

    彼得面露疑惑，“我和哥哥姐姐们待在一起啊，我们在谈论伊森先生，大家都想邀请他过去。”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这不对吧。”

    伊森忽然间停下脚步，彼得在迷雾里带着他逛了很久，他总觉得这不是回去的路，反而离暗炉城越来越远了，“我们好像不是从这里过来的。”

    “你说的没错。”

    走在前面的彼得回过头望着他，“伊森先生，这是一条近道(^_^)。”

    他眯眼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

    只是他的脑袋和身体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彼得身子并没有转过来，依旧维持着向前走的动作，只有脖子转了过来，以180度的幅度仰头望着他。

    ——“就快到了。”